李斯那番看似被赵高说动、犹豫不决的回应,果然让赵高心中暗喜。他认为李斯已然被恐惧所支配,开始倾向于合作。这正符合他的预期。
“丞相深明大义!”赵高立刻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推心置腹”,“当此非常之时,唯有丞相与奴婢同心协力,方能稳住局势,保社稷无恙,亦全你我富贵性命啊!依奴婢之见,不若……”
赵高正准备抛出他篡诏立胡亥的具体计划,李斯却抬手打断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重无比的表情:
“赵令,兹事体大,岂可仓促决断?陛下……陛下尚在,你我岂能于此榻前妄议身后?” 他指了指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始皇,表现出一副不忍亦不敢的忠臣模样,“况且,此事牵涉甚广,需周密布置,方能万无一失。眼下最要紧的,是**严守消息**,绝不能让陛下……的消息,以及你我商议之事,有丝毫泄露!”
他再次强调保密,这符合赵高的利益,也为自己争取了空间。
“这样,”李斯仿佛下定了决心,对赵高道,“赵令,你即刻出去,严令左右,陛下需要绝对静养,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宫室百步之内!所有宫人宦官,一律不得随意走动交谈!你去安排,务必做到滴水不漏!我在此……守候陛下。”他将赵高支开,理由冠冕堂皇。
赵高不疑有他,在他看来,控制消息、肃清现场正是阴谋的第一步。他连忙应道:“丞相放心,奴婢这就去办,绝不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说罢,他躬身退出了宫室,去布置封锁事宜。
支走了赵高,李斯立刻如同变了一个人。他眼中的犹豫和沉重瞬间被锐利和决断所取代。他迅速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确认赵高已经走远,然后立刻回到案前。
时间紧迫!他必须抢在赵高完成布置、并回来继续逼迫他之前,采取行动!
他飞快地研墨,取过一小块用于日常记录的薄木牍,以他特有的、流畅而隐带锋芒的小篆,写下了一封简短的密令。他没有动用正式的丞相印绶(那太显眼,且可能被赵高察觉),而是用了自己一枚不常示人的私人小印钤上。
密令是写给他的一个绝对心腹——**郎中令(或其副手,负责宫廷宿卫的高级武官)杨端和**的。杨端和是李斯多年栽培提拔起来的亲信,对其忠心耿耿,且在此次巡游中,负责部分行宫禁卫的调度。
密令内容极其简洁,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端和:宫闱有变,恐生不测。见令即刻,秘调绝对可靠之郎卫,暗中控制沙丘宫各门禁及要道,未有吾之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亦不得外传只字!事关社稷与吾等身家,慎之!速行! 斯 密。**”
他没有在命令中提及皇帝驾崩或遗诏之事,只以“宫闱有变,恐生不测”概括,以免密令万一落入他人之手泄露天机。但“控制宫禁”、“未有吾之手令不得擅动”等措辞,已明确表达了要夺取沙丘宫实际控制权的意图。
写罢,他迅速吹干墨迹,将木牍小心卷起。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夜色深沉,宫室外寂静无声,赵高的封锁命令似乎已经开始生效。他看到了一个在远处廊下巡逻的、身着郎卫服饰的熟悉身影——那是杨端和安排在此的、他知道可以信任的人。
李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如同鸟鸣般的唿哨(这是他与极少数心腹约定的暗号)。那名郎卫身形一顿,警惕地望来。李斯迅速将卷好的密令从窗缝中掷出,那郎卫身手敏捷,悄无声息地接住,对着窗口微微颔首,随即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之中。
做完这一切,李斯轻轻关好窗户,回到病榻前,仿佛从未离开过。他的心脏依旧在剧烈跳动,但思绪已经清晰了许多。他控制了禁军,就相当于握住了沙丘宫的刀把子。接下来,他需要与赵高周旋,摸清其全部计划,并寻找机会,要么迫使赵高放弃阴谋,交出遗诏;要么……就在万不得已时,动用武力,铲除奸佞,匡扶正道!
沙丘宫的死寂之下,一场关乎生死与江山的暗战,已然全面展开。李斯能否凭借这抢先一步的布局,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