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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的六十万大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盘踞在楚国北部边境,深沟高垒,岿然不动。时间从初春流转至盛夏,又步入深秋,旷日持久的对峙,对秦国的后勤保障体系提出了近乎残酷的考验。

咸阳,御史大夫府,灯火常明。李斯已然数月未曾好好休息,眼窝深陷,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面前的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简牍分门别类:各郡粮仓库存报表、驰道转运调度记录、民夫征发名册、军械损耗补充清单、乃至各地雨水气候记录……事无巨细,皆需他过目定夺。

“南阳郡急报!连日大雨,淯水暴涨,冲毁驰道三十里,三批粮车被困对岸!”

“砀郡文书,征发民夫中爆发疫病,已蔓延数百人,恐影响运输!”

“少府禀报,连弩专用之箭簇,库存消耗过半,需紧急增调工匠、木料、铜锭!”

坏消息接踵而至,每一个都可能成为压垮后勤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斯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在巨大的帝国版图上,调动着每一份可用的资源。

“命南阳郡守,不惜一切代价,搭建浮桥,或征用所有舟船转运!延误者,革职查办!”

“着太医署即刻选派精干医官,携带药物,赶赴砀郡疫区!隔离病患,健康民夫加速轮换!同时从相邻郡县紧急增调民夫补缺!”

“拟令:巴蜀、河东、三川诸郡,所有官营、私营工匠坊,即日起,三成产能转为制造军械,尤其是箭簇!所需原料,由少府统一调配,按市价收购,不得推诿!”

他的命令一道道发出,通过高效的驿站系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各地。他深知,前线六十万大军的士气,维系在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军械之上。王翦可以耐心等待战机,但他李斯,绝不能允许后方出现任何导致链条断裂的疏漏。

压力不仅来自事务的繁杂,更来自朝堂的暗流。随着时间推移,大军空耗钱粮却未见寸功的议论再次甚嚣尘上。甚至有宗室大臣在嬴政面前隐晦地提出,李斯与王翦,一内一外,权柄过重,尤其是李斯,总揽后勤,调动全国资源,若有不臣之心……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李斯耳中。他只是冷笑一声,不予理会,更加勤勉地处置公务,每一笔重大调拨,都详细记录,并抄送副本直呈嬴政御览,坦荡无私。

一日,治粟内史满面愁容地来报:“廷尉(此处应为治粟内史口误或李斯兼管,历史上李斯此时为廷尉,但之前设定已为御史大夫,此处按设定来),关中太仓存粮,已去七成!若战事再持续半年,恐……恐有断炊之危!”

李斯瞳孔微缩。这确实是最致命的威胁。他沉默片刻,沉声道:“发布‘纳粟拜爵令’!凡民间商贾、地主,能向官府输送粟米千石以上者,赐爵一级!同时,加大从巴蜀、陇西调粮的力度,哪怕路途遥远,损耗巨大,也必须在明年春荒之前,建立起第二条、第三条补给线!”

这是非常之举,等于是用国家的爵位信用来换取粮食,但也是无奈之下的必然选择。同时,他也给王翦去了一封密信,并未催促进军,只是客观陈述了后方粮储的严峻形势,以及自己正在采取的措施。

信使带着密信,穿越重重关隘,抵达秦军大营。

王翦看完李斯的密信,面色凝重。他走到营帐外,看着远处楚军隐约的营垒和旗帜。他何尝不想速战?但他更知道,项燕非庸才,贸然进攻,正中其下怀。他之所以按兵不动,除了消耗楚军士气,更是在等待一个消息——他派出的多路精干斥候,深入楚境,探查楚军粮道和各地布防虚实的情报。

就在李斯在后方殚精竭虑,几乎要压上国本进行豪赌之际,王翦等待的消息,终于来了。

一名浑身尘土、嘴唇干裂的斥候校尉被秘密带入王翦大帐。

“大将军!探明了!项燕主力粮草,多囤积于蕲邑(今安徽宿州南)!其后方守将,乃楚王族子屈定,此人好大喜功,疏于防备!且楚军因久无战事,各部轮换休整,防御已有松懈之象!”

王翦眼中精光爆射!几个月来的等待,终于看到了曙光!

“再探!务必确认蕲邑守备细节,及项燕大营近日动向!”

“诺!”

王翦回到案前,看着地图上蕲邑的位置,手指重重一点。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即将到来。李斯在后方倾力保障,为他赢得了这宝贵的战机,他绝不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