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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罢相归洛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秦王嬴政便以雷厉风行之势,开始了新一轮的人事布局,旨在构建一个完全听命于己、高效运转的朝堂班底。而在这轮权力洗牌中,最引人瞩目的擢升之一,便是任命李斯为廷尉,位列九卿,执掌帝国刑狱律法。

诏书下达之日,咸阳官场为之侧目。廷尉一职,位高权重,非深通律法、深受信任者不能担任。李斯以楚地士子出身,入秦不过数年,竟能一跃而至如此高位,其升迁之速,实属罕见。然而,联想到他在平定嫪毐之乱前后所展现出的惊人预见、周密布置、善后之功,以及其精研法家、通晓律令的学识,众人又觉得此任命虽出意料,却在情理之中。

唯有李斯自己深知,这看似风光的擢升背后,蕴含着何等巨大的责任与风险。廷尉府,掌管天下刑名,关乎生杀予夺,是帝国法度的执行枢纽,也是权力斗争最为酷烈的领域之一。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没有任何耽搁,接到任命次日,便前往廷尉府上任。

廷尉府衙署位于咸阳宫附近,庄严肃穆,门禁森严。属官吏员早已得到消息,在府门前列队恭迎。李斯身着崭新的廷尉深色官袍,腰悬银印青绶,步履沉稳地踏入这座象征着秦国司法权威的官署。

他没有立刻召见所有属官训话,而是先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府衙内缓步巡视。他走过存放律令简牍的档案库,那里堆积的竹简几乎触及屋顶,散发着陈旧墨香与岁月沉淀的气息;他路过审理案件的公堂,冰冷的地砖和肃穆的案几仿佛还回荡着昔日审案的余音;他瞥见关押待审犯人的临时牢区,阴暗潮湿中传来隐约的铁链声响。

每一处,都让他感受到手中权柄的重量与冰冷。

巡视完毕,他才在正堂召见了廷尉府的主要属官:廷尉正、廷尉监、以及各位负责具体律令执行的令、丞。这些人多是法律领域的专才,有些甚至是世代为吏的法家子弟,目光中带着审视与好奇,打量着这位骤然空降、以谋略和实干着称的新上司。

李斯端坐于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开门见山:“斯奉王命,忝居此位,深感责任重大。廷尉之责,在于持国之平,掌刑之衡。律法者,国之重器,赏罚之准绳,不可不慎。”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自今日起,廷尉府一切事务,当以‘明法、壹刑、去私’为要。明法,则律条需清晰无疑,使官民皆知所避就;壹刑,则刑罚需标准统一,不因贵贱亲疏而有所偏颇;去私,则断案需公正无私,不受请托,不徇情面。”

他没有引用艰深的法家典籍,而是用最朴素的言语,阐明了执法的基本原则,也定下了他执掌廷尉府的基调——严格、公正、高效。

接着,他下达了上任后的第一道指令:全面整理和修订现有律令条文。

“商君变法以来,我秦律令日益完备,然时移世易,旧律或有不合时宜之处,或条文繁复,难以执行。着即由廷尉正牵头,各令、丞参与,将现有律令分门别类,逐条审阅,标注疑义、矛盾或执行困难之处,并提出修订意见,限一月内完成初稿,呈报于吾。”

这道指令,显示了他并非墨守成规之辈,而是意图根据现实情况,进一步完善秦国的法律体系,使其更能服务于强兵富国、加强集权的目标。

随后,他又对案件审理、监狱管理、文书档案等具体事务做出了细致要求,强调流程规范、记录详实、有案可查。

他的指令条理清晰,要求明确,展现出极强的组织能力和对实务的熟悉,让原本还有些观望的属官们,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认真对待这位新上司。

安排完府内事务,李斯立刻投入到了繁重的工作中。他需要熟悉廷尉府庞大的运作体系,审阅积压的重要案卷,尤其是那些涉及前朝贵戚、与嫪毐叛乱有牵连的敏感案件。每一个判决,都可能牵扯到朝堂势力的平衡,必须慎之又慎。

他常常在廷尉府的书房中工作至深夜,灯光映照着他专注而沉静的面容。案头堆满了竹简,他时而提笔批阅,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召来相关属官询问细节。他对律法的精通和案件分析的敏锐,很快折服了廷尉府上下。就连一些资深的老吏,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新任廷尉,确有其过人之处。

擢升廷尉,执掌刑律,对李斯而言,是仕途的一次巨大飞跃,也将他推向了权力斗争的风口浪尖。但他并无畏惧,反而充满了斗志。他知道,只有在这个位置上做出实实在在的政绩,才能真正巩固自己的地位,赢得秦王更深度的信任,并为未来参与帝国更高层次的制度建设,奠定坚实的基础。

帝国的法度,如同一张巨网,而他现在,成为了执掌这张网关键节点的人之一。他要用手中的权力和心中的谋略,将这张网编织得更加严密,更加有力,使其成为支撑大秦帝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坚实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