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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令既下,少府所属的官营作坊立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位于咸阳城西的“考工室”匠坊,是整个帝国技艺最精湛的工匠汇聚之地,承担了制作标准度量衡器的核心任务。

匠坊内,炉火日夜不熄,敲打声、磨砺声、锯木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灼热的气息、木料的清香以及汗水的味道。

制作**标准铜尺**,是难度极高的活计。负责的是一位名叫猗顿的老铜匠,其家族三代皆为秦室铸器。他选用了最好的锡青铜料,反复锤炼以去除杂质,然后浇铸成尺坯。关键在于后期的锉磨校准。他利用一种古老的水准仪和经过反复校验的母尺,对着尺坯上的刻度,一厘一毫地打磨修正。时值盛夏,工棚内酷热难当,老猗顿汗流浃背,眼睛死死盯着尺坯,双手稳如磐石,常常一干就是数个时辰,直到双眼布满血丝。稍有偏差,整支尺坯便告报废。他要确保每一支制作出来的标准铜尺,其长度、刻度都与丞相府颁布的母尺分毫不差。

铸造**标准量器**(升、斗、斛)的任务,落在了一位名叫乌氏倮的工匠头上。量器的核心在于容积的精确。他先制作出标准的泥范,然后计算好铜液的收缩率,进行浇铸。出模后,仍需用特制的标准谷物(如黍米)进行实际容量测试,反复用工具对内壁进行微调刮削,直至容量与标准完全一致。这个过程极其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乌氏倮常常对着一个铜斗,一调就是一天,忘记了吃饭休息。他深知,这升斗之间,量的是百姓的口粮,是国家的税赋,容不得半点马虎。

最考验技术的是**标准衡器**的制作,尤其是小重量的**铜权**(砝码)。负责此事的是一位年轻但心思缜密的工匠,名叫巴清(以巴地寡妇清为原型,象征其精细)。她要制作从铢、两到斤的一系列标准砝码。重量越轻,对精度要求越高。她采用密度极高的青铜,通过精密失蜡法铸造出粗胚,然后在极其灵敏的等臂天平上,与标准母权进行比对。多一分则用细锉刀轻轻打磨,少一厘则需重新熔铸。为了确保一斤(十六两)的铜权绝对精准,她往往要制作数十个坯子,反复筛选、微调,才能得到一个合格的。她的手指因长期接触金属和工具而布满伤痕和老茧。

除了精度,李斯还要求标准器需庄重美观,体现帝国威仪。工匠们在铜尺、量器、衡杆上,精心刻铸了始皇帝的诏书铭文:“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应为王绾,但此时已致仕,或为虚指或李斯自己),法度量则不壹歉疑者,皆明壹之。” 字体采用李斯亲定的小篆,笔画清晰,布局严谨。此外,还装饰有精美的云纹、雷纹等图案。

制作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时有铜液浇铸不满产生气泡,时有石刻刻度崩裂,时有木尺因干燥不匀而变形……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时间和材料的损失,也意味着工匠要承受巨大的压力。监工的官吏面色严峻,丞相府不时派人来查验进度和质量。

然而,这些大多出身卑微的工匠,却展现出惊人的责任感和技艺韧性。他们互相切磋,总结经验,改进工艺。老猗顿发明了一种新的淬火工艺,使铜尺更加坚硬不易变形;乌氏倮改进了泥范的配方,减少了砂眼和气孔;巴清则摸索出一套独特的重量微调技巧,大大提高了合格率。

数月之后,第一批制作精良、符合标准的度量衡器终于摆放在了李斯面前。铜尺寒光闪闪,刻度精准;量器容量标准,纹饰清晰;铜权重量无误,铭文庄严。

李斯仔细查验,甚至亲自用标准器测量了几样物品,结果分毫不差。他满意地点点头,对负责的少府官员和工匠首领道:“尔等辛苦了!此乃利国利民之伟业,功在千秋!所有参与工匠,皆按功行赏!”

捧着沉甸甸的赏赐,工匠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的名字或许不会被史书记载,但他们的心血,却将随着这些标准器,融入帝国运行的每一个角落。

很快,这些标准器被大量复制,连同刻有诏书和标准说明的石碑拓片,由朝廷使者护送,分发至各郡县。郡守、县令需亲自接收,并以此为准,校验和更换辖区内所有官民使用的度量衡器具。

一场席卷全国的度量衡标准化风暴,就此展开。而与此同时,另一项旨在贯通帝国血脉的宏大工程,也正在李斯的筹划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