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朝剡王殿下石重裔娶亲,青竹做傧相,两人好说歹说,过了驿馆门口闾丘三兄弟这一关,闾丘云起还偷偷嘱咐石重裔,让他叩门的时候稍微往后站站。
石重裔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心想,听人劝吃饱饭。进了都亭驿外援就故意往后压了压,指示青竹去叩响内院大门。
青竹心中还暗自好笑,心道:怕啥,之前你就特别怕云婵师姐,现在都正式明媒正娶,官家和钱王都特旨赐婚了,有啥好怕的?他大大咧咧,伸手在内院门上叩了三下,第三下叩门之声还没消散,突然之间,内院木门两下大开。从门内三支藤条便如雷霆般呼啸而至。
青竹正笑着想到,云婵师姐也是恨嫁,开门红包都没塞呢,这门就叫开了。刚探头往里面要喊一嗓子,结果听见风声不对,他脚后跟用力一跺,随后身形猛的一顿,堪堪避过第一轮袭击。其中一根藤条的锋芒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劲风扫面,青竹脸颊都微微刺痛,惊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青竹刚刚刚要再退一步看清门内情况,却又见几根藤条仿佛长剑般凌空刺来,剑势势凌厉无比。情急之下,他暗吸一口气,连翻三个后空翻,堪堪退至数丈开外才得以稳住身形。
待他稳住身形,定睛细看,却看见内院之中按照内外两仪分布,早已站立着二十位身穿红道袍的女道士。
这二十位女冠,年纪相仿,俱是粉面含嗔,手持藤条如同持剑,按照方位各自站好,呈剑阵之姿,剑锋遥遥直指青竹。青竹心头暗暗叫苦,心想这是怎么了?从来没听说过迎个亲还有这等待遇的。
石重裔此时正躲得老远,心里暗自感慨:还是几位舅哥靠谱,莳花馆这顿没白请,没想到闾丘家的姑妈还留了这一手。幸亏我没去敲这个门,我这小身子板,这顿藤条抽下来,今晚还能不能洞房花烛了。青竹啊,就靠你了,石重裔心中暗自庆幸着,显然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美好愿景。
青竹看看女冠的剑阵,再看看躲一旁的石重裔,冲他努努嘴,那个意思不就是人多点么,红包砸啊,许愿啊,让人把路让开啊。石重裔看看他,心道:你瞅瞅这个阵势,这是能拿钱摆平的么?随即冲青竹摊摊双手,表示不会武艺,爱莫能助。
青竹刚要四下寻摸闾丘三兄弟的影子,心道:也没听说国师家嫁闺女这个规矩啊,我好歹也是三清派少掌教,这帮女冠是不是归咱们门派?我这个身份好不好使?倒霉催的今天要给石重裔做傧相,没穿我那件嘚嘚瑟瑟的紫袍天仙法衣,要不然你们敢对我动手?
他刚要自报家门,想用名头震慑威压一番,结果剑阵里的女冠根本不跟他废话,阵眼处的女冠道人一声令下,剑阵向前冲了五步,漫天藤条的影子笼罩在青竹头顶。
青竹此时哪里敢迟疑,他只得催动真气,在脚底施展轻功,身形灵动如游龙般,在剑阵之中穿梭闪避。他时而跃起,时而低身,时而猛地转身,东躲西闪,如一只灵巧的猴子,在间不容发的藤条剑阵中穿梭个不停。
然而,这剑阵非同小可,攻守有序,如指臂使,这群女冠显然也是演练多年,配合无比默契。只要青竹稍有不慎,一根藤条便如影随形,带着凌厉的劲风朝他袭来。他避开一根,又立刻被两根藤条逼得步步后退。
青竹暗暗叫苦,虽然他身形灵活,但这些女道士都是三五人同时出手,每次都能够把他身前身后所有方位封死,将他封锁在阵中,丝毫不给他脱身的机会。
这会青竹才明白过来,闾丘三兄弟用心险恶啊,难怪在门口让我把全幅甲胄都脱了,小道爷刚刚穿着全身镔铁甲过这个藤条剑阵,只要护住了脸,你们随便打啊。
青竹心里暗暗发狠,心道:你们哥仨给我等着,等小道爷忙完了这档子事,回头莳花馆摆酒宴,我喝酒我灌死你们。
身在剑阵之中,最忌讳走神,青竹心中正在腹诽,一个不注意,闪避之时收腿慢了一拍,左小腿肚子上给藤条刮了一下,他心中一凛,暗自收摄心神,全神贯注开始思索破局之法。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青竹额头上已经见汗了,身上的中衣也有些发黏,粘在身上。他低头看了看,今天为了迎亲穿傧相吉服,内里没穿短打,穿的是全套长袖中衣,难怪动起来这么不得力。
他眼角瞥见石重裔站在阵外,双手抱胸,悠然自得地看着他被困阵中,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今日新郎官喊道:“你倒是上来帮帮忙啊。帮我挡一挡啊,不行你扔红包进来干扰一下也好啊。或者你把我那身盔甲搬过来。”
看见青竹在女道士组成的剑阵中左突右冲,几乎一直没挨着打,石重裔也是暗自佩服。不过呢,迎亲这个环节吧,你要是一下也没挨着,反而不美。石重裔从仆役手中接了一杯茶过来,看了这半天都有些口渴了,他润了润嗓子,冲青竹喊道:“青竹,挨上一两下没事的啊,这是迎亲环节必备的啊。我这里都备好了跌打酒了。”
“你说的是人话啊,你个不要脸的。”青竹在剑阵里不停穿梭,见缝插针的喊上两句,“这里二十多把藤条,你说的轻巧,抽两下我就得挨四十多板子。你咋不来挨打啊?”
石重裔心想:这小子是还没到极限,咋这么多废话,他喊道:“我是新郎官啊,我是主角啊。我还得拜天地入洞房,这会把我打残了,后面你去啊?想得美,你这个活,就是挨揍来的。”
“早知道有这个剑阵谁给你当傧相啊,你自己挨打去吧!”青竹气急败坏。
这两人平日里插科打诨惯了,两人谁也没当回事,这些女冠平日在宫观中清修,哪里听得到如此不着调的对话,虽说手上剑招不乱,肚子里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青竹在剑阵中,朝着石重裔吐了口口水,用最低音量骂了一句:“你大爷的!”(无辜的太上皇老人家又又又一次躺枪。)
这一句话被一旁年纪稍小的女道士听见,觉得莫名搞笑,小道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上藤条顿时一缓,青竹大喜过往,一猫腰,也顾不得姿势雅观不雅观,使出一招难看的懒驴打滚,好不容易钻出了剑阵的包围圈。
他赶紧飞身纵退,退到石重裔身边,瞪着今天新郎官,心中一万匹神兽奔腾而过。不过此时气息有些紊乱,他一句话没说,劈手夺过石重裔手中的茶碗顾不得那许多一饮而尽。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剑阵阵眼的女道姑娇叱一声:“变阵,困!”说时迟那时快,二十人位置再次交换,把石重裔和青竹都困在阵里了。
刚刚给石重裔端茶的小厮一看,心说:我滴妈也,关我什么事,这顿打怎么也轮不上我呀。他拿着茶盘顶在脑袋上,极其没有义气的从女道士身边溜过去了。
石重裔也傻眼了,他躲在青竹后背,说道:“你自己挨几下不就完了么?非拖我下水作甚,这回好了,谁也跑不掉了。有你这么做傧相的么?你这不坑我么?”
青竹刚刚喝了一碗茶水,压了压身体里的燥意,他顺手把茶碗搁下,道:“这谁安排的剑阵,早知道小道爷把金锋剑背着过来了。”
“屁,小王大喜的日子,动刀动剑的合适么?”石重裔虽然躲在青竹身后,依然强调自己才是主角,“不管怎么说,今天你也得护着我!”
就在此刻,剑阵可没惯着他们,领头的女道士又喝道:“给我打!”迎亲环节之中这是天下间最合理合法打人的理由。
青竹嘴上跟石重裔抱怨不休,其实内心最重义气,心想怎么也不能让你这个大新郎官今天受了委屈。
看见剑阵平推了过来,十几二十支藤条遥遥指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聚起丹田一口先天气护住全身,在双臂上集中筋骨之力,准备来个以硬碰硬。
他沉稳地调整呼吸,感受到体内的真气在经脉中迅速运转,全身肌肉在真气的支撑下逐渐收紧,用道家观想之法,观想自己的小臂就是一对熟铜锏。
剑阵大头的一位女道士挥动藤条,直劈而下,青竹不再躲避,反而将手臂向上一迎,用小臂骨头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剑。那藤条抽在他手臂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居然从中崩断。
在那女道士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青竹抓住剑阵这一丝迟滞,他一声轻喝,眼神如炬,随即展开反攻,双臂猛然抡起,竟如两把铁斧头,直直劈向藤条剑阵。
女道士们的阵法微微往后一退,显然没料到他会反守为攻。青竹给追着打了半天,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他揉身而上,趁着剑阵未能重新发动起来,双臂如旋风般朝各个方位击出。每一下都是以极准的角度迎向藤条的薄弱处,劲力灌注其中,迅猛而干脆。耳中就听见“咔嚓”之声不绝,数根藤条应声而断,断口处十分齐整,显示出青竹一身深厚的功力。
青竹仗着灵活的身法,进退入神,几乎将剑阵分割开来。他时而侧身避开对方的挥击,时而迅猛反击,将逼近他的藤条一一劈断。每一次出手都稳准狠,他的双臂仿佛两把真正的铁斧,在藤条之间找寻各种发力角度,将那些藤条硬生生折断,散落满地。
女道士们哪里曾想到,一个小道士,肉体凡胎还有这样的打法,一时间慌了阵脚。她们一个个按照之前的演练的套路还是用着固定的招式套路出剑,结果手中的藤条断了一根又一根。
青竹的身影如影如风,随着藤条断的越来越多,他辗转的空间越来越大,几步之间便已将阵势搅得七零八落。
随着最后一根藤条在他手臂下折断,剑阵已然瓦解,二十名女道士彼此对视,眉宇间尽是不解之色,看看手中半截藤条,再看看傲然立于场中的青竹,只得让开了道路。
石重裔看着青竹突然雄起,如同虎趟羊群一般,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居然硬生生打破了藤条剑阵,惊讶的嘴张得老大,半天也合不上。
再瞧青竹,一振衣袖,掸了掸身上沾染的灰尘和藤条碎屑,正了正傧相的吉服,双手往身后一背,默默散了一身的真气,故意朝着石重裔说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别误了吉时,咱们赶紧催妆去吧。”
石重裔这会才缓过神来,听了青竹的话,他默默的合上了自己的嘴巴,向看怪物一样的瞅了瞅青竹,然后正了正新郎的吉服袍带,轻咳一声清了清嗓音道:“头前带路。”只是路过青竹身边的时候,看见青竹的袍袖好像在轻微却高速的颤抖着。
石重裔心想:真当自己是铜浇的金刚,铁打的罗汉,到底胳膊还是肉长的,装什么装啊,疼你就揉揉啊。
青竹看石重裔嘴角笑得诡异,眉头一皱,眼睛一瞪,低声道:“少废话,快去,我特么都要坚持不住了。”
石重裔也顾不得形象,差点笑出声来,一溜小跑奔向后院。
这会躲在驿馆外看热闹的闾丘三兄弟终于冒头了,在他们的张罗下,一众仆役把新娘的轿子抬进了外院,再跟着石重裔进了内院。
按照规矩,新娘子出嫁,要在厢房阁楼上作妆,各种纷繁复杂的头饰打扮。
此时云婵早已坐在厢房的妆台前,几位经验丰富的女红匠人细细为她描摹妆容。妆匠们将她乌黑如瀑的秀发梳成“垂云髻”,这是典雅而高贵的发髻,线条柔美,髻身修长,层层叠叠如流云般自然垂落。发髻的顶部点缀着金簪玉钗,微微晃动时,细致的珠链如星河缀满,又如月光洒落在发丝间,点点流光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