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宽阔的帐篷里回荡:“哈哈哈!小七,这就是你刚才跟老子说的,那两个胆大包天,敢扣你四哥、割我使者耳朵的武家兄弟?我看这胆量也不怎么样嘛!你听这嗓门,都快喊劈叉了,跟待宰的猪猡似的!”
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河北田虎了。
田琦站在一旁,瞥了地上被捆得结实的两人一眼,语气平淡地回应:“父王,就是他们俩,一个叫武松,一个叫武植。”
那个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好,知道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先出去歇着吧,让为父和你的几位叔伯,好好会会这两位‘英雄好汉’。”
田琦似乎又深深看了孙悟空和武植一眼,目光复杂。
最终还是沉沉地警告了一句:“你们……最好放聪明点儿。父王和帐内的诸位叔伯兄弟问你们什么,就老老实实回答,别耍花样。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说完,利落地一转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帐内少了田琦,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压抑。
“座上说话的,可是田虎田……大王?”
孙悟空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他即便被捆着坐在地上,气势却丝毫不堕。
嘴巴更是像抹了油又淬了毒,“劳动田大王您如此兴师动众,又是画血线杀人立威,又是派屠夫将我们哥俩像抬年猪一样抬进来,我们兄弟俩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他这话,表面是客套,内里却全是奚落和讽刺,暗指田虎小题大做,手段下作。
他这话如同火星掉进了油锅,大帐内立刻炸开了锅,响起一片怒喝之声:
“大胆狂徒!”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掌嘴!给我狠狠打他两个嘴巴!”
“跟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废什么话,直接拖出去砍了!”
“剁碎了喂狗!”
呵斥声、喊杀声乱七八糟,此起彼伏,充满了戾气。
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已吓得屎尿齐流。
然而,这些充满杀意的声音落在武家兄弟耳朵里,却产生了奇异的效果。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明悟。
武植似乎也被弟弟的镇定感染,恐惧稍减。
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歪了歪头,互相挤了挤眼睛,嘴角扯动。
最后居然“噗嗤”一下,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嘿嘿……”
起初还是压抑的低笑。
但看着帐内那些因为被无视而更加愤怒的面孔,孙悟空突然放开了嗓子。
武植也莫名地跟着壮起胆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兄弟二人声嘶力竭、近乎癫狂的笑声,硬生生压过了帐篷内所有的嘈杂与怒骂。
“闭嘴!” 田虎被这笑声激得勃然大怒,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杯盏乱跳,“笑什么笑!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孙悟空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虎皮椅上那模糊而威严的身影,笑声渐歇。
但脸上依旧带着那气死人的笑容:“田大王!俺们笑,是因为俺们想明白了!您如果存心想杀我兄弟两个,方才村外、路上,或者刚才抬进来的时候,随便找个人一刀下来,俺们早就脑袋搬家了,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三番五次地派人折腾、吓唬?既然您只是想吓唬俺们,如今这吓唬也吓唬过了,瘾也过足了,想必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俺们的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这死里逃生,难道不值得开心大笑吗?”
他一口一个“大王”,咬字清晰,听起来恭敬,但在田虎这等已自称王爷的人听来,却无比刺耳。
仿佛是在刻意提醒他的出身。
不过是个山贼头子,所谓的王爷只是自封的草头王而已。
“哼!你们两个小子,想得倒是挺美!”
一个坐在左侧、嗓音如同公鸭般嘶哑的头目气哼哼地质问,“不杀你们?那侮辱我们四少爷,割了我们派去谈判的兄弟耳朵这笔账,又该怎么算?难道就这么算了?!”
“就是!”
另一个如同破锣般的粗声粗气的声音愤怒地接口,“你倒给老子说说,我们不杀你的理由是什么?说不出个道理来,爷爷我现在就活劈了你!”
面对这充满杀气的连连质问,孙悟空却只是坐在那里,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嘿嘿冷笑。
竟一言不发。
仿佛不屑于回答。
武植见到自家兄弟如此镇定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落回去几分。
胆子也跟着壮了起来。
“怎么不回答啊!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变哑巴了?!”
那公鸭嗓子见孙悟空沉默以对,气焰更盛,尖声逼问。
“就是!没话可说了吧?理亏了是吧!”
旁边那喘粗气如同破风箱的汉子立刻帮腔,摩拳擦掌,“看在你小子敢单枪匹马……哦不,是兄弟俩敢来这里的份上,老子发发善心,给你个痛快!保证一刀下去,绝不让你受第二下罪!”
面对这连番的质问和恐吓,孙悟空先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仿佛对方只是在犬吠。
待那公鸭嗓子接连问了好几次,几乎要跳脚时,他才慢悠悠地翻了翻眼皮。
目光扫过那两人,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首先,你们已经杀了我们村中十三条人命,这血债足以抵消你们家那位宝贝少爷受的委屈,以及你那几个兄弟被割耳朵的过错了!更何况,究其根源,是他们先打上门来,恃强凌弱,纯属自取其辱。俺们不过是自卫反击,何错之有?”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其次,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初在清河县,你们家那位四少爷田良,可是被皇城司的暗探给盯上了,差点就丢了小命。是俺们兄弟看在同乡的份上,出手相助,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这份救命之恩,难道还抵不过他干几天农活的‘委屈’?如果不是我们兄弟出手相救,恐怕他早就被冒充卢俊义手下的皇城司暗探杀死,而你们也跟卢俊义杀得你死我活了。”
这一番话,既摆事实讲道理,又抛出一个对方可能不知情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