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修缘退至一旁,目光温和而带着鼓励,望向柳青灯。他知道,这心镜之考,关乎她能否真正接纳并觉醒自身的“守灯人”血脉与宿命。
柳青灯看着那面恢复了流动心光的明镜,又看了看镜前那三具仿佛在无声注视着她的琉璃骸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与一丝茫然。她走到奇修缘方才的位置,学着样子盘膝坐下,将青灯令牌轻轻置于膝上,然后抬起头,勇敢地望向那片纯白深邃的镜面。
刹那,天旋地转。
她的心神被摄入镜中世界,眼前并非奇修缘那般波澜壮阔的经历与佛魔交织的宿命,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黑暗并非死寂,其中漂浮着无数细碎的、明灭不定的光点,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却顽强。她能感觉到,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需要守护的意念,一个迷茫的灵魂,一盏在黑暗中挣扎求存的心灯。
这就是守灯人眼中的世界吗?无尽的黑暗,与其中渺小却珍贵的微光?
画面流转。她看到了黑齿集中,爷爷为了保护她和她怀中的令牌,毅然冲向魔修,那佝偻的背影在魔火中化为灰烬,最后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嘱托,还有一丝……解脱?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她踏上这条路的起点。
她看到了跟随奇修缘一路走来,见证的种种苦难——白骨荒原的怨魂,小雷音寺僧众的坚守,业火海眼中慧磐大师的牺牲,还有沙海中那些被流沙与沙魅吞噬的绝望旅人……无数的面孔,无数的悲欢,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黑暗似乎更加浓郁,那些微小的光点在无边的压力下摇曳欲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诱惑与“理性”的分析:
“守护?多么渺小又可笑的执着。黑暗无边,光点如尘,你又能守护多少?最终不过如你爷爷一般,燃尽自身,徒留悲伤。放弃吧,融入这黑暗,便无需再承受失去之苦,见证毁灭之痛……”
这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力量的渺小,守护的无力,以及害怕再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惶惑。
膝上的青灯令牌微微震颤,发出焦急的嗡鸣。现实中,奇修缘能看到柳青灯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显然在心境中经历着极大的挣扎。
就在那冰冷的意念即将占据上风,柳青灯眼神开始涣散之际,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一幅画面——
是奇修缘在万寂归墟中,散去所有防护,直面那寂灭巨掌时,眼中那并非对抗,而是理解与包容的明澈光芒!是他在领悟“色空不二”后,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力量!
“守护……并非执着于‘守住’某个特定的结果……”一个明悟如同闪电,划破她心中的黑暗,“而是……在明知可能失去、可能无力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点亮自己,去照亮那一刻,去温暖那一程!”
“爷爷并非徒劳牺牲,他的灯焰,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慧磐大师亦非无谓坚守,他的存在,延缓了灾难,等来了我们!每一个微小的光点,都有其存在的价值!而守灯人的职责,不是去对抗整个黑暗,而是让光明,在黑暗中传承下去!”
“薪火相传,灯灯不灭!”
这一刻,她不再畏惧黑暗,也不再执着于必须守护住每一个光点。她明白了守护的真谛——是过程,是选择,是传承!
她低头,看向膝上的青灯令牌,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她以心神为引,血脉为油,将自身那“守护”的信念,毫无保留地注入令牌之中!
“以我之心,燃我之灯!照破无明,指引归途!”
轰!
镜中世界,那无边的黑暗里,以柳青灯的心神为核心,一点橘黄色的、温暖而坚定的光芒骤然亮起!起初只是豆大的一点,却迅速扩散、壮大,化作一盏光芒万丈的青灯虚影!
这盏心灯的光芒,并不试图驱散所有黑暗,而是坚定地存在着,将周围那些摇曳欲熄的微小光点温柔地笼罩、连接起来!光点与光点之间,仿佛被无形的灯焰串联,形成了一片虽然依旧被黑暗包围,却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的光明网络!
守灯人,从来不是孤身奋战。她们是光明的节点,是希望的桥梁,是传承的火焰!
现实中,柳青灯膝上的青灯令牌爆发出冲天的青光!那光芒与她自身血脉完全交融,在她身后,隐隐浮现出一盏古朴、庄严的巨大青灯法相!法相光芒温暖而坚定,充满了不朽的守护意志。
同时,那面心镜也再次发出轻鸣,镜面中浮现的不再是柳青灯个人的经历,而是无数代守灯人前仆后继、在黑暗中传递灯火的悲壮而神圣的画面洪流!庞大的、专属于“守灯人”的完整传承信息——包括更深层次的血脉运用、各种守护结界、净化秘法,乃至如何与“寂灭灯焰”这类特殊力量共存的古老知识,如同醍醐灌顶,涌入柳青灯的识海!
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蜕变!原本筑基期的瓶颈轰然冲破,一举踏入假丹境界!并且其根基无比扎实,佛元纯净而充满韧性,带着亘古长存的守护道韵。
考验,通过!而且是一次完美的觉醒与晋升!
光芒渐敛,柳青灯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眼神不再有彷徨与怯懦,而是如同历经沧桑的古井,沉静、深邃,却又蕴含着永不熄灭的温暖火光。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真正继承了那万古传承的厚重与责任。
她站起身,先是对着心镜和那三具琉璃骸骨深深一拜,然后转向奇修缘,展颜一笑。那笑容,明亮而温暖,充满了力量。
“大师,我明白了。”
奇修缘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他能感觉到,眼前的柳青灯,已然脱胎换骨,真正成为了可以并肩而行的同道。
就在这时,那三具完成了最后使命的琉璃骸骨,仿佛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在一阵微风中,悄然化为了晶莹的尘埃,飘散在庭院之中,唯留三团微弱的、金色的本源佛力悬浮原地,然后缓缓融入地下,似乎回归了古寺本身。
同时,庭院尽头,那原本被无形力量封锁的主殿大门,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响,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精纯,仿佛蕴含着“光”之本源的气息,从门后弥漫而出。
燃灯古寺最核心的传承之地,终于向他们敞开了大门。
柳青灯握紧手中的青灯令牌,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全新力量与浩瀚的传承知识,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开启的主殿。
“我们进去吧,大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