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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南山有归人 > 第149章 冬天的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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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的忙乎劲儿一过,南山村像是跑累了的马,终于能喘口气,慢下脚步了。可这忙,也不是真闲着。地里收回来的谷子豆子得晾晒,得脱粒,得归仓。园子里的菜该腌的腌,该窖藏的窖藏。还有那顶要紧的——过冬的柴火炭块,也得早早备下。

顾清辞这几日就带着账本,跟赵里正一起,挨家挨户地盘点今年的收成,估算着过冬的口粮和用度。萧屹则领着铁柱和几个壮实后生,开始往后山深处去,砍伐那些枯死或者过于茂密影响茶树生长的树木,劈成柴火,再想法子烧些木炭。

这天下午,顾清辞刚从赵里正家出来,手里拿着记满数字的本子,心里正琢磨着村里几户劳力少的人家,冬粮是不是得从公中多支应些。一抬头,就看见萧屹和铁柱他们从后山的小路上下来,每人背上都驮着小山似的柴捆,走得稳稳当当。

萧屹走在最前头,墨色的衣裳肩头都被磨得有些发白,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贴在棱角分明的额角。他看见顾清辞,脚步没停,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回来啦?”顾清辞迎上去,看着他背上那捆比他人都宽的柴火,忍不住道,“少背点,别又闪着腰。”

“不重。”萧屹把柴捆卸在院墙边靠好,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看向顾清辞手里的本子,“弄完了?”

“差不多了。”顾清辞把本子合上,“今年收成比往年好不少,过冬的粮食是绰绰有余了。就是柴炭,还得加紧备。眼瞅着天说冷就冷。”

“嗯。”萧屹应了一声,走到井边打水,先舀了一瓢递给顾清辞,自己才就着木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清凉的井水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下,带着劳作后的畅快。

铁柱他们也卸了柴,跟顾清辞打了声招呼,就各自回家歇息去了。萧屹洗了把脸,用布巾胡乱擦着,走到顾清辞身边:“炭窑,挖好了。明天,可以烧第一窑。”

“这么快?”顾清辞有些惊喜。烧炭是个技术活,选址、挖窑、控火,哪样都不简单。他本来还担心要摸索一阵子。“在哪儿?”

“后山背风处。”萧屹说,“土质合适,离林子也近。”

“你去看过了?安全吗?”顾清辞不放心。烧炭最怕走火,也怕窑塌。

“看过。稳。”萧屹言简意赅,但语气笃定。他做事,顾清辞向来放心。

“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顾清辞说,“顺便把晾晒好的谷子脱粒的事儿也安排下去。趁着这几天日头还好,得赶紧。”

两人正说着,王婶挎着篮子过来了,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红薯,热乎乎、香喷喷的。“来来来,刚出锅的,趁热吃!干活累了吧?”

顾清辞连忙接过:“又让王婶您忙活了。”

“这有啥!你们为村里操心,我蒸几个红薯还不应该?”王婶笑着,又看向萧屹,“萧壮士,多吃点!这红薯甜,顶饿!”

萧屹道了声谢,拿了一个,剥开皮,咬了一口。金黄色的瓤又面又甜,带着柴火灶特有的香气。他吃得很快,却很安静。

王婶看着他们吃,脸上都是笑:“看着你们俩这样,一个动脑子,一个出力气,把咱们村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我这心里啊,就说不出的踏实。比自家儿子出息了还高兴!”

顾清辞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王婶,您可别这么说,都是大家伙儿一起努力的。”

“那也得有领头的不是?”王婶摆摆手,“行了,你们吃着,我再去别家送点。”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吃完红薯,身上暖烘烘的。顾清辞和萧屹便搬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就着最后的天光,商量起接下来几天要干的活儿。

“脱粒的事儿,可以让各家自己弄,咱们统一安排石碾子和场院的时间就行。”顾清辞在本子上划拉着,“重点还是柴炭。烧炭的人手得固定几个,这活儿有风险,生手不能碰。我想着,就让铁柱跟着你,再挑两个最稳当的后生。”

“好。”萧屹点头,“铁柱,有力气,肯学。”

“另外,”顾清辞放下笔,看向萧屹,“新坡地那边,入冬前还得最后追一次肥,这次要用足,让茶树好好积蓄养分,明年开春才能发得好。肥料我都配好了,明天得安排人撒下去。”

“我去。”萧屹说。

“你又要管烧炭,又要管施肥,忙得过来吗?”顾清辞有点担心。

“施肥快。”萧屹道,“半天就够。炭窑,看着火就行。”

顾清辞知道他决定了的事很难改,而且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兼顾。“那你自己掂量着,别太累。施肥我跟你一起去,有些地方得看着量。”

“嗯。”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深秋的夜晚,寒意开始明显。两人起身回屋。

顾清辞点上油灯,橘黄的光晕填满了小屋,驱散了门外的黑暗和冷意。他拿出孙老郎中之前给的、预防风寒的草药包,准备去灶上熬一锅,晚上大家都喝一碗。

萧屹没闲着,他检查了一下窗户的缝隙,看有没有漏风的地方,又去把炕灶点着,慢慢烧热。干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光映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等顾清辞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草药汤进来时,炕上已经暖融融的了。他把一碗递给萧屹:“趁热喝,驱驱寒。”

萧屹接过,没像以前那样一口闷,而是捧在手里,慢慢吹着气,小口小口地喝。苦涩的汤药味弥漫开来。

顾清辞也捧着自己那碗,坐在炕沿上,感受着身下渐渐升起的暖意,和掌心汤碗传来的热度,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被熨帖了。他看着萧屹低垂的眉眼,忽然问:“萧屹,你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吗?”

萧屹喝药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看他,似乎没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种茶,收粮,砍柴,烧炭,操心村里这些琐碎事。”顾清辞解释道,“跟以前比,是不是……太平淡了?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

萧屹沉默着,把碗里最后一点药汁喝尽。他把空碗放在旁边的矮桌上,才重新看向顾清辞,目光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异常深邃。

“以前,”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刀尖舔血,不知明日。活着,就是赚。”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才继续说:“现在,知道明天要砍柴,后天要烧炭,地里庄稼会长,茶树会发芽。踏实。”

他的目光落在顾清辞脸上,那里面不再是过往的冰封和警惕,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厚重的东西。“有你在,有茶,有根。很好。”

顾清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涨得满满的。他看着萧屹,看着这个曾经孤狼一样、如今却把“踏实”和“根”挂在嘴边的男人,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他放下药碗,伸出手,握住了萧屹放在炕沿上的手。那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掌心有厚厚的茧,有些凉。顾清辞用自己的手,一点点包裹住它,暖着。

“我也觉得,很好。”他轻声说,声音有些哑。

萧屹的手在他掌心微微一动,然后翻转过来,反手握住了他的。力道不重,却坚定。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手握着手,听着灶膛里柴火的轻响,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和这间小屋抵御了外面整个寒夜的暖意。

冬藏,藏的不只是粮食和柴炭,更是这份历经风雨后,愈发深厚沉静的情意,和对未来每一个踏实明天的期待。

窗外的北风开始呼啸,但屋里,春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