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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南山有归人 > 第1章 春雨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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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雨,细密而冰冷,落在南山村茅屋的屋顶上,淅淅沥沥,无休无止。

顾清辞坐在窗边,看着院内泥泞的土地和那几株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野菊,眼神空茫。他身上裹着一件半旧的青色棉袍,虽浆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与他此刻的处境格格不入。屋子里,滴滴答答的漏雨声此起彼伏,地上、桌上,零星摆放着接水的瓦罐陶碗,奏着一曲穷困潦倒的乐章。

他原是江南顾氏的嫡子,满腹经纶,前程似锦。可一朝风云变幻,家族卷入倾轧,大厦倾覆。父亲病逝于流放途中,他因年幼幸免一死,却被革去功名,永绝仕途。昔日门生故旧,避之如蛇蝎。他变卖了仅存的几件贴身玉佩,一路北上,最终用尽盘缠,在这帝国最北端的闭塞山村,买下了这处最破败的院落,试图将过往连同自己,一齐埋葬。

然而,现实的艰辛远超想象。春寒料峭,储存的柴火将尽,米缸也快要见底。最麻烦的是这屋子,看似有个框架,实则四面漏风,屋顶的茅草早已腐朽,一场春雨便让它原形毕露。

“咳咳……”一阵冷风裹着雨丝从窗缝钻入,激得他低咳了两声。他拢了拢衣襟,起身将一个快要满溢的瓦罐挪开,换上一个空的。指尖触及冰冷的雨水,寒意直透心底。

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难道他顾清辞的一生,就要在这漏雨的茅屋里,悄无声息地腐烂掉吗?

他苦笑一下,甩开这无用的自怜。走到墙角,那里堆放着几本他拼死带出的书籍,以及一个装着些寻常草药的小筐。读书人的手,如今要学着辨识这些山野之物来换取微薄的口粮。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筐里的草药,盘算着等雨停了,是否要冒险进一次山,采些更值钱的药材。

就在这时,院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村民惊慌的呼喊和某种野兽低沉的嚎叫。

顾清辞心头一紧,站起身望向窗外。雨幕朦胧,看不太真切,但能感觉到骚乱来自村子东头。

他本不欲多事。自身难保,何谈其他?

然而,那野兽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孩童惊恐的哭喊。顾清辞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

深吸一口气,他拿起门边一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

雨点立刻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群村民正惊慌地围成一圈,圈内,一头体型壮硕、獠牙外翻的野猪,正红着眼刨着蹄子,显然是被惊扰了。它前方几步,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跌坐在泥地里,吓得忘了哭喊,正是村里王婶家的小孙子狗娃。

“狗娃!我的狗娃!”王婶哭天抢地,却被身边人死死拉住,不敢上前。

几个拿着锄头、棍棒的青壮男子试图驱赶,但那野猪极为凶悍,猛地一冲,便将当先一个汉子撞翻在地,其他人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顾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手心全是冷汗。他这身子骨,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人群侧后方闪出!

那人速度极快,踏在泥水地上竟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他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粗布短打,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轮廓滑下,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冷冽如刀的气势。

是那个新来的猎户。顾清辞记得他,约莫半月前搬到隔壁那处更破败的院子,整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村里人都有些怕他。

只见猎户手中没有武器,只在野猪再次低头猛冲向狗娃的瞬间,侧身、踏步、出手如电!他精准地避开獠牙,一手猛地扳住野猪的脖颈,另一只手不知怎么在野猪的后腿关节处一敲一别!

那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

“嗷——!”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竟被他借力狠狠掼倒在地,溅起大片泥水。

不等野猪挣扎起身,猎户已经抬起一脚,重重踏在它的脖颈要害处。野猪四肢抽搐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声息。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现场一片死寂,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所有人都被这猎户展现出的恐怖武力震慑住了。

猎户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历经无数杀戮后才能淬炼出的漠然。

村民们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什么也没说,弯腰,单手抓住野猪的一条后腿,就那么拖着这百来斤的庞然大物,步履沉稳地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仿佛只是随手拎了一捆柴。

王婶这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抱住吓傻的孙子,心肝肉儿地叫着,同时对那猎户的背影连声道谢。猎户却像是没听见,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和院墙之后。

人群议论纷纷,既有后怕,也有对那猎户的惊叹与畏惧。

顾清辞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浑然不觉。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那猎户出手的动作,那种对力量的绝对掌控,以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猎户。

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警惕。这样的人,为何会隐居在此?他会不会带来麻烦?

顾清辞默默退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外面的世界,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不太平。

傍晚时分,雨势渐歇。

顾清辞点燃了一盏如豆的油灯,就着微光,就着接满雨水的瓦罐,开始淘洗那所剩无几、还混着泥沙的糙米。冰冷的污水刺激着他原本修长、如今却已略显粗糙的手指。

饥饿和寒冷如同两只无形的爪子,攫紧了他的胃和心脏。他看着那半缸浑浊的米,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苦读十载,学富五车,到头来,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了奢望。这场雨,不仅冲垮了他的篱笆,似乎也浇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热气。

就在他准备认命地开始生火煮这碗泥沙饭时,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

他警觉地抬头,透过破旧的窗纸,隐约看到隔壁那个猎户的高大身影一闪而过,似乎刚从他家院墙外离开。

顾清辞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一道门缝。

暮色四合,湿漉漉的地面上,放着一个沉甸甸的灰色布包。

他四下看了看,那人早已不见踪影。迟疑片刻,他走上前,打开布包。

里面是两只处理得干干净净、皮毛都已剥去的野兔,肉质新鲜,还冒着些许热气。旁边还有一小袋饱满油亮的野栗子。

是那个猎户送的?

顾清辞愣住了。他为何要这样做?是因为白天自己出于本能地拿了棍子想帮忙?还是……别的什么?

正当他对着这份意外的“馈赠”出神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去而复返。

萧屹肩上扛着一把崭新的锄头,手里还拿着几捆修补篱笆用的新鲜竹竿和茅草,径直朝着顾清辞家破烂的院门走来。

男人经过他窗口时,脚步未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留下硬邦邦的三个字,融入渐浓的暮色里:

“修篱笆。”

顾清辞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包带着体温的兔肉和栗子,看着那人开始默不作声地、利落地清理他倒塌的篱笆废墟。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敲打出细碎的声响。灶房里,残破的瓦罐接着最后的滴答雨声。

而院中,那个沉默得像山石一样的男人,正用最直接的方式,在他冰冷绝望的世界里,强行破开了一道口子。

顾清辞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轻轻握紧了手中温热的布包。

今夜,似乎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