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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老楼温柔地包裹。陈师傅在惯常的静坐中,呼吸渐缓,心神下沉,仿佛一片羽毛,坠入了意识深处光怪陆离的旋涡。

起初是声音,嘈杂鼎沸,裹挟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立于一处极大的厅堂。烟雾缭绕,浊气逼人,这里是赌坊,是欲望赤裸裸的角斗场。

一张张赌台周围,挤满了人。他们的脸,是欲望熔铸的面具。有人眼球暴突,血丝密布,死死攫住滚动的骰盅,仿佛要将魂魄都押注上去;有人嘴角咧到耳根,涎水混着狂笑滴落,手指如钩,疯狂搂揽着赢来的筹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更有人面如死灰,嘴唇咬出血痕,颤抖的手紧握着最后几个筹码,眼中是倾家荡产前的最后疯狂。赢家的狂喜扭曲如恶鬼,输家的绝望灰败似枯骨。这里沸腾的不是人气,而是被贪婪炙烤、即将沸腾的魂灵。

陈师傅面无表情,如同逆流而上的鱼,穿过这片喧嚣的炼狱。无人留意他,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小小的骰子或纸片吞噬。他走向一道通往二楼的昏暗楼梯。

木阶吱呀作响。刚踏上二楼平台的阴影,腥风骤起!

一道庞大的黑影毫无征兆地扑杀而来!它非狮非虎,周身翻滚着粘稠的黑雾,形态不定,唯有一双赤红的眼瞳,燃烧着最原始的暴戾与毁灭。没有咆哮,只有扑击时带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阴风。

陈师傅不退反进。

他甚至没有看清动作,手中已多了一物——一柄色泽沉暗、纹理古朴的桃木剑,寻常得像是刚从某棵老树上折下。

凶兽已至面前,利爪撕裂空气。

剑,也动了。

没有光华,没有啸音,桃木剑化作一道近乎虚无的痕迹,并非斩向实体,而是循着那凶兽气息流转间一丝微不足道、稍纵即逝的“间隙”,轻轻点了进去。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灌满污水的皮囊。

凶兽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颤,赤红眼中的暴戾瞬间被惊愕与空洞取代。下一刻,它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垒,无声无息地崩塌、消散,化为更浓的黑雾,旋即被桃木剑上无形的气息涤荡干净。

陈师傅持剑而立,气息未乱,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周遭景象瞬间模糊、扭曲。赌坊的喧嚣被绝对的死寂取代。他站在一条长长的医院走廊里。

诡异的绿色笼罩了一切。墙壁、地板、推车、病床……目光所及,皆浸染在这种冰冷、粘稠、如同沉溺在腐烂水藻深处的绿色调中。走廊里挤满了穿着病号服的“人”,他们脸色是渗人的惨白,双眼却赤红如血,如同被操控的木偶,呆滞地站立或缓慢移动。

唯有头顶,半圆形的天花板上,镶嵌着七点清辉,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图案,散发着与这绿色世界格格不入的、清冷而稳定的星芒。

陈师傅抬头,目光扫过天枢至摇光。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摇光与开阳之间的某处虚空,那里,无形的“生门”正在星辉牵引下微微波动。

他不再停留,踏步向前,身形仿佛融入了星辉指引的轨迹,无视两侧那些僵硬惨白的“病人”,一步踏出。

绿色如潮水般退去。他立于一片荒芜之地的边缘,前方是深不见底的幽暗。一群乌鸦静静地栖息在虚空之中,羽毛泛着金属冷光,金色的眼珠漠然注视着闯入者。

手中的桃木剑,不知何时已变回一截带着嫩叶的桃树枝。

为首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口吐人言,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欲过此路,踏鸦而行。一羽落地,永堕无间。”

陈师傅低头,只见脚下并非实地,而是密密麻麻、覆盖着的无数苍白、扭曲、向上抓挠的人手!它们微微蠕动,散发着对生者气息的无限渴望。

他神色不变,迈步而出。足尖精准地点在一只乌鸦背上,那乌鸦纹丝不动,如同铁铸。他一步步前行,稳如磐石,被他踏过的乌鸦在其离开后便无声飞起,融入后方鸦群。行至中途,他手中桃树枝轻轻一拂,两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眼神惊恐茫然的女子虚影被他无形之力牵引,踉跄跟随。三人如履薄冰,在无数渴望抓挠的人手之上,小心穿行。

终于踏过最后一只乌鸦,前方出现一条极其狭隘、仅容一人通过的胡同,尽头隐约有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佝偻着背的老婆婆坐在胡同口的破木墩上,手里拿着针线篓,似在缝补。她抬起头,脸上堆满慈祥的皱纹:“后生,这条路不好走,婆婆帮你看看……”

在她抬眼的瞬间,陈师傅看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比毒蛇更阴冷的寒光。她手中那根针,在昏暗中泛着幽蓝。

陈师傅脚步未停,依旧向胡同走去。

擦肩而过的刹那——

老婆婆动了!毒针如蛇信,悄无声息直刺陈师傅腰眼!疾如闪电!

慈祥瞬间化为狞恶!

但她刺中的,只有空气。

陈师傅不知何时已在她身侧。

他甚至没有回头。

那截桃树枝,如清风拂过,轻轻点在了老婆婆的后心。

老婆婆动作僵住,狞恶凝固在脸上。她想张口,却无声。身体从被点中之处开始,寸寸碎裂,风化般化作飞灰,连同毒针与线篓,消散无踪。

陈师傅未作停留,一步踏出胡同口。

眼前骤然一亮。

他依旧坐在老楼房间的蒲团上,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空气中,似还残留着一丝梦境的寒意,以及一缕极淡的桃枝清气。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深邃,映照着渐明的晨光。

这场梦,非是无由之水。贪欲、死寂、生路、考验、杀机……皆是修行镜鉴。

而那被他带出的残魂,以及消散的恶念,似乎预示着,沉寂的因果,正悄然转动。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晨光熹微,新日已至。梦中种种,皆沉淀于心,化为前行路上的又一盏微弱灯火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