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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之事,有时便是怕什么来什么,厌什么缠什么。

消停了不足半月,赵铭竟又出现在了陈师傅工作室的门口。这一次,他的形象可谓“焕然一新”——身上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质地粗糙、颜色刺眼的蓝色涤纶道袍,宽大的袖口几乎垂到膝盖,袍角沾着些许灰尘。他努力挺直腰板,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刻意庄重与虚浮得意的神情,仿佛披上这层皮囊,便真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凭证。

“陈师傅,青月姑娘,”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模仿着想象中的高人风范,打了个生硬别扭的稽首,“福生无量天尊。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青月正在分拣药材,闻声抬头,看到他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眼睛瞬间瞪圆,手里的药材差点撒了:“你……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简直要被这人层出不穷的荒唐举动惊呆了。

陈师傅只是略抬眼皮,目光在那件劣质道袍上停留了不足一秒,便又漠然地低下头,继续不紧不慢地捣弄他的药杵,仿佛门口只是多了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赵铭对两人的冷淡反应似乎略有失望,但立刻又被自身的“新身份”所鼓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显得沉稳悠长:“今日前来,非为旧事。乃是特来告知二位,我赵铭,蒙恩师不弃,已正式皈依玄门,拜入高人座下!”

青月强忍着扶额的冲动,没好气地问:“哦?又拜了哪位‘高人’啊?”她特意在“高人”二字上加了重音。

赵铭脸上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微微昂首,像是要展示无形的冠冕:“家师,乃玄霄大真人!功参造化,道法通玄!承蒙大真人垂青,已收我为嫡传弟子,并亲赐道号——”他再次刻意停顿,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明、铭!”

他紧紧盯着陈师傅和青月,期待着预想中的震惊、敬畏,哪怕是一丝悔意也好。

然而,青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荒谬表情:“等等,你说什么?‘大真人’?赵铭,你知不知道在道教里,‘大真人’这个称谓是……”

“休得妄议!”赵铭立即打断她,脸上带着被冒犯的愠怒,“家师境界,岂是你能揣度的?这‘大真人’尊号,正是彰显家师无上功果!尔等凡俗,安知天外有天!”

陈师傅此时终于再次抬眼,目光在赵铭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怜悯,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哟嗬!”一个带着浓浓戏谑的清朗男声从楼道口传来,“‘大真人’?好大的名头!这是哪位祖师爷显圣了?还是说现在‘大真人’这称谓已经贬值到路边摊随便批发了?”

众人转头,只见明元慢悠悠地踱步上来,依旧是那身剪裁得体的深色休闲西装,与赵铭那身劣质道袍形成鲜明对比。他目光在赵铭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袍子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陈师傅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浅笑:“你怎么又突然跑来了?”

明元几步凑到近前,笑嘻嘻道:“想您老的茶了呗。顺道看看是哪儿来的‘大真人高徒’在此显圣?”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目光却锐利地钉在赵铭身上。

青月赶紧接话,语气带着促狭:“明元师兄,你可来了!这位是赵铭道友,道号‘明铭’,可是拜了‘玄霄大真人’为师的正统高徒呢!人家可是有正经字辈的!”

“明字辈?!”明元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眉毛高高挑起,围着局促不安的赵铭走了半圈,那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赝品,“啧啧啧,了不得!‘大真人’亲传的‘明’字辈!我说‘明铭师兄’啊,”他故意把“师兄”二字叫得百转千回,充满了戏弄,“不知尊师这位‘大真人’,是在哪座仙山福地开辟道场?又是何时、由哪位祖师敕封证得这‘大真人’果位的?需不需要我现在就给道协的老朋友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最近新晋了哪位连我都不知道的‘大真人’?”

赵铭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轰得头晕眼花,脸涨成了猪肝色,先前那点故作沉稳消失殆尽,结结巴巴地辩解:“家师……家师乃世外仙真,早已超脱凡俗名相,不……不录于世俗典籍,岂是……岂是你们能随意打听的……”

“超脱名相?”明元嗤笑一声,声音冷了下来,“超脱名相还自封‘大真人’?这不就跟说自己视金钱如粪土,却非要把它印在名片最显眼的地方一样滑稽吗?”

他上前一步,虽然脸上还挂着笑,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赵铭心虚的眼底:“那我问你,《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后面接的是什么?《早晚功课经》开篇第一句念什么?三皈五戒,具体是哪三皈哪五戒?”

这些对真正入门者而言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问题,此刻如同天书,赵铭一个也答不上来,嘴唇哆嗦着,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那身宽大的道袍此刻仿佛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僵硬,无地自容。

明元看着他这副窘迫至极、漏洞百出的模样,摇了摇头,语气里的嘲讽达到了顶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经卷不通,戒律不明,师承存疑,连最基本的道教常识都一窍不通,就敢顶着‘大真人亲传弟子’的名号招摇过市?道友,我劝你趁早收了这套。真要去道协门口转一圈,怕不是让人笑掉大牙,顺便报警查查你那位‘大真人’的底细。”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赵铭摇摇欲坠的伪装。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再也无法面对那几道洞悉一切的目光,猛地转身,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去,那身不合身的道袍在仓皇奔跑中绊手绊脚,显得格外狼狈滑稽。

明元看着那狼狈消失的背影,耸了耸肩,转身对陈师傅和青月笑道:“现在这些江湖骗子,连基本功课都不做了吗?‘大真人’都敢随便封,下一步是不是要自称‘太上老君转世’了?”

陈师傅自始至终都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起落,此时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面具戴得越高,摔得越碎。执迷至此,已非外人可渡。各人造业各人担吧。”

赵铭那精心编织、试图用以挽回尊严甚至反将一军的“正统”幻梦,在真正的传承底蕴和明元犀利的言辞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彻底崩塌消融。只是这用荒唐堆砌的泡影破灭后,不知那井底之蛙,此番能否窥见一丝井口真实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