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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噗嗤!”

箭矢撕裂夜风的尖啸与利器钻入肉体的闷响几乎同时炸开!船尾正拼尽全身力气与湍流和舵轮搏斗的老船工张头,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发出一声被强行压制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哼!一支粗长的狼牙箭,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然狠狠咬进了他枯瘦的肩胛骨缝之间!鲜血如同被打翻的朱砂,瞬间在他深褐色的蓑衣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并顺着破旧的衣料淅淅沥沥地滴落,在漆黑的船舷上敲打出微弱而惊心的声响。他魁梧的身躯因剧痛而剧烈颤抖,脸色在火把的映照下变得惨白,但他那双布满老茧、青筋虬结的手,却如同铁钳般,依旧死死扣住那仿佛有千钧重的船舵,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硬生生稳住即将失控打横的船身!

“老张头!”船头的另一名船工目睹此景,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愤的低吼,几乎要扑过去。

“别管老子!看好水路!稳住!!”中箭的张头猛地扭头,额头上冷汗与河水混杂,顺着深刻的皱纹流淌,他嘶声咆哮,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却带着一股水手特有的、与风浪搏命般的悍勇,“不能翻!翻了谁都活不成!”

这血腥而惨烈的一幕,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这狭窄河道上的战火!

“杀!一个不留!”漕船上的头目,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见一箭未能立刻夺命,眼中凶光更盛,厉声怒吼,如同夜枭啼叫。随着他的命令,更多的箭矢从两侧如同堡垒般的漕船和后方那艘如同毒蛇般的快船上,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哆哆哆!嗖嗖嗖!箭矢密集地撞击在单薄的船篷、脆弱的船舷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啄木声,更有数支力道强劲的箭矢,“噗噗”几声,直接撕裂了破烂的篷布,带着死亡的寒意,险之又险地擦着周安花白的头发和陈郎中的袍袖掠过,深深钉入他们身侧的舱板,尾羽还在剧烈颤抖!

“趴下!全都趴下!紧贴舱底!”李管事双目赤红,怒吼一声,不顾自身安危,猛地探身,用尽全力将周安和陈郎中死死按倒在冰冷的、积着些许河水的舱底。他自己则就势一个狼狈却迅捷的翻滚,后背紧贴着潮湿的舱壁,手中那柄尺许长的精钢短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竟精准无比地磕飞了一支直射向蜷缩在棉被中、毫无自卫能力的林锦棠方向的致命箭矢!碰撞产生的几点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映亮了他眼中那决绝如困兽般的厉色!

周安整个人几乎完全覆盖在林锦棠身上,枯瘦的身体因恐惧和用力而微微发抖,他能感觉到箭矢掠过时带起的劲风刮过他的后颈,冰冷刺骨。他紧闭双眼,心中一片悲凉,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小姐再受伤害!陈郎中则紧紧将那个视若生命的药箱护在怀里,苍老的脸上血色尽褪,但他依旧努力维持着医者的镇定,目光迅速扫过被周安护住的林锦棠,确认那棉被上没有新的箭孔,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船在失去部分动力和控制的情况下,如同醉汉般在河心危险地打转,彻底成为了两岸火光照耀下、无处遁形的活靶子。箭雨越来越密,船篷已被射得千疮百孔,冰冷的河水从破洞溅入。眼看这叶孤舟就要被彻底合围,连人带船被射成筛子,葬身在这冰冷的河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绝境!

“呜——嗡——!”

一道凄厉至极、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破空尖啸,毫无征兆地,从侧面那片深不见底、黑暗浓稠的芦苇荡深处猛然炸响!这声音绝非弓弦所致,更加低沉,更加充满毁灭性的力量!声音未落,一道黑沉沉的、几乎融入夜色的影子,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如同从九幽之下射出的复仇之矛,猛地从芦苇丛中电射而出!它所过之处,甚至连空气都发出被强行排开的爆鸣!

“轰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木头断裂粉碎的巨响!那道黑影——赫然是一支粗如成人手臂、前端包裹着铁皮、带着森然倒钩的沉重床弩弩箭!它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动能,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了后方那条正试图加速逼近、堵死退路的快船船身水线附近!

木屑、碎块如同烟花般四处迸溅!快船那相对单薄的船体,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瞬间撕裂开一个足有面盆大小的狰狞破洞!冰冷的、墨色的河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凶兽,发出恐怖的“汩汩”声,疯狂地倒灌而入!船上的漕丁顿时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咒骂、落水声、试图堵漏的杂乱呼喊响成一片,再也无人能顾得上弯弓放箭,快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下沉,彻底失去了威胁!

这石破天惊的变故,让整个战场为之一寂!连呼啸的箭雨都出现了刹那的停顿!

“什么人?!藏头露尾的鼠辈!给老子滚出来!!”漕船上的头目又惊又怒,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色厉内荏地厉声咆哮,目光惊疑不定地、如同毒蛇般扫向弩箭射来的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芦苇荡,试图找出那隐藏的致命威胁。

回答他的,是第二支、第三支如同死神请柬般的床弩弩箭!它们的目标,不再是脆弱的小船,而是那两条横亘在河心、如同门神般的大型漕船!虽然漕船船体更为坚固厚实,弩箭未能造成如快船那般致命的贯穿伤,但那沉重的铁质弩箭头携带着恐怖的冲击力,每一次撞击都让庞大的船身剧烈震动,木屑纷飞!更重要的是,弩箭射击的角度极其刁钻狠辣,一支狠狠扎在了一条漕船的舵叶附近,另一支则擦着另一条船艏一名弓箭手的头皮飞过,吓得他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这精准而致命的骚扰,成功打乱了漕船上前冲合围的阵型,船上的漕丁被这来自暗处的恐怖打击吓得肝胆俱裂,纷纷下意识地寻找桅杆、舱室作为掩体,原本密集的箭雨顿时变得稀稀拉拉!

趁此天赐良机!

“走!快走!钻进芦苇荡!快!”李管事虽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援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这无疑是他们从鬼门关逃生的唯一机会!他对着那名未被箭矢所伤、却也被骇得面色发白的船工,用尽全身力气狂吼,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嘶哑。

那船工被吼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咬紧牙关,与肩胛中箭却依旧凭借意志力死死把控着大致方向的老张头相互配合,一个拼命扳动那仿佛有万斤重的船舵,另一个则用长篙抵住河底淤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奋力向岸边撑去!

小船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猛地调转方向,船头劈开浑浊的河水,不顾一切地、几乎是亡命般地朝着侧前方那片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茂密的芦苇荡冲撞过去!

“想跑?妈的!给老子放箭!拦住他们!快船上没死的,都给老子下水追!”漕船头目见状,气得暴跳如雷,额头青筋蠕动,挥舞着佩刀疯狂下令。然而,快船已然自顾不暇,正在缓缓沉没。而从芦苇荡中射出的床弩,虽然射击频率不高,但每一次沉闷的上弦声和凄厉的发射声,都如同催命符般敲打在漕丁们的心头,弩箭专找操舵的水手、指挥的小头目和试图冒头张弓的箭手,逼得他们手忙脚乱,根本无法有效组织起拦截的火力网。

“噗嗤嗤——咔嚓嚓——”小船一头狠狠扎进了浓密得如同墙壁般的芦苇丛中!高大坚韧的芦苇杆瞬间如同活物般合拢,将整个船身完全吞没,视野被彻底遮挡,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船底传来与水下盘根错节的芦苇根茎剧烈摩擦、折断的刺耳声响,速度骤然慢了下来,颠簸却更加剧烈,但也因此成功脱离了最危险的、毫无遮蔽的河道中心区域。

“追!给老子进芦苇荡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他们,老子重重有赏!”漕船头目不甘的咆哮从后方传来,命令手下放下仅有的几条小型舢板,试图追入这迷宫般的芦苇荡。然而,芦苇荡内水道纵横交错,暗滩密布,水下情况复杂无比,夜色深沉,视线极差,大型船只寸步难行,小型舢板在其中搜索,如同大海捞针,效率极低,且同样要时刻面对那来自黑暗深处、神出鬼没、不知会从何处射来的索命冷弩的致命威胁!

小船在茂密的芦苇荡中艰难穿行,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绿色的网。船工凭借着多年在水上讨生活积累的经验和对水性的直觉,在这迷宫般的狭窄水道中左冲右突,试图甩掉可能的追兵。李管事和周安的心依旧悬在嗓子眼,手中的武器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每一片晃动的芦苇阴影,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那神秘弩箭援手身份的巨大疑问和担忧——是敌是友?为何相助?前方是否还有更大的陷阱在等待着他们?

就在这时,前方一处芦苇生长得格外浓密、几乎完全遮蔽了水面的区域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而清晰、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呼哨声,三短一长,在寂静的芦苇荡中显得格外清晰。

李管事闻声,先是一愣,侧耳细听,随即,脸上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巨大惊喜和如释重负的神情!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深吸一口气,以同样节奏、同样音调的呼哨声,小心翼翼地回应了过去!

仿佛接到了确认的信号,前方的芦苇丛被人从中间轻轻分开,一条极其隐蔽、仅容他们这条小船勉强通过的小水道显现出来。水道尽头,一条更小的、船身涂抹着泥浆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梭形小船上,一个精悍挺拔、如同标枪般屹立的身影,正缓缓放下手中一架造型古朴、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劲弩。那人转过头来,火把余光映照出他棱角分明、带着风霜与冷厉之色的脸庞,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不是失踪多时、让他们忧心如焚的林虎,又是谁!

“虎子!是虎子!!”周安看到那魂牵梦绕的熟悉身影,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瞬间纵横,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死死抓住船舷,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不是梦境。

林虎脸上带着连日奔波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方才激烈战斗后尚未平息的杀气,但那双看向他们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找到亲人的温暖和如释重负。他快速而锐利地扫过船上每一个人,目光在周安身下那依旧紧紧裹着的、微微起伏的棉被卷上停留了一瞬,感受到那微弱的生命气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宽慰。他对着李管事快速而简洁地说道,声音因长时间潜伏和紧张而略带沙哑,却异常沉稳:“李叔,跟我来!这边水道复杂,岔路多,他们不熟悉,甩掉他们不难!”

有了林虎这个对本地水道了如指掌的向导,原本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芦苇迷宫中东突西撞的小船,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和方向。林虎在前引路,他的小船灵活地在狭窄曲折、看似毫无区别的水道中穿梭,时而钻入一片更加浓密的芦苇丛,时而绕过一处隐藏的浅滩暗礁。他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甚至能通过水流的细微变化和芦苇的倒向来判断方向。身后的追兵声音、漕丁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和舢板碰撞芦苇的杂乱声响,渐渐被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茂密芦苇隔绝、吸收,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最终彻底消失在了一片寂静之中。

直到确认已经暂时摆脱了追兵,来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带,林虎才将小船引至一处被高大芦苇三面环抱、水面较为平静、极其隐蔽的浅水湾停下。他敏捷如豹地跳上李管事他们那条伤痕累累的船,先是二话不说,迅速查看了一下中箭船工老张头的伤势。他动作熟练地检查箭簇位置,见未伤及要害,便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麻利地为他清理伤口、洒药、包扎止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显是经验丰富。处理完伤者,他这才走到舱内,目光立刻落在被周安小心翼翼护着的林锦棠身上。

“小姐……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焦急和一路奔波的辛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盯着陈郎中。

陈郎中简略地将林锦棠的情况说了一遍,尤其提到了在河道颠簸最剧烈时,她曾出现的短暂苏醒迹象和体内的正邪交争。林虎紧握的双拳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听到小姐曾有反应时,拳头稍稍松开些许,但脸上那混合着担忧、愤怒和责任的凝重之色却丝毫未减。

“虎子,你怎么……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那弩箭……那可是军中之物……”李管事按捺不住心中的巨大疑问,急切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林虎小船上那架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床弩。

林虎抹了把脸上混合着的汗水、河水和些许溅上的泥点,深吸一口气,快速解释道:“我在镇上那家约定的客栈,看到了您留下的暗记,知道了要走水路南下至‘鬼见愁’汇合。我担心走大路有埋伏,就抄了一条猎户才知道的山间近路,日夜兼程赶到了‘鬼见愁’上游的一处高地。本想在那里提前接应你们,却意外观察到下游河道有漕帮的船只异常调动,几条快船鬼鬼祟祟地埋伏在岔河口。我料定他们必是得到了风声,在下游设下了埋伏。时间紧迫,来不及通知你们,我就地在河边的废弃渔村里找了这条旧梭船,幸好我以前习惯性藏在水寨的一些家伙还在,”他再次看了一眼那架床弩,“就带上提前赶了过来,藏在了那片最适合狙击的芦苇荡里。幸好……总算赶上了。” 他语气沉稳,但最后四个字里蕴含的后怕与庆幸,在场众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后怕不已,脊背发凉。若非林虎心思缜密,经验老道,并且当机立断,冒险前来救援,他们今夜必定在劫难逃,全军覆没于这冰冷的河水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林虎打断众人的后怕,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被芦苇包围的、略显压抑的天空,“漕帮的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折了船,死了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等到天亮,他们必然会调动更多人手,大规模拉网式搜捕这片芦苇荡。我们必须趁着夜色掩护,在天亮之前,离开这片区域,找到一个真正安全、隐蔽的地方,让小姐可以安心治伤,我们从长计议。”

希望的火种仿佛在绝境的死灰中重新燃烧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但每个人都清楚,危机远未解除,甚至可能因林虎的出手而变得更加严峻。夜色依旧深沉如墨,芦苇荡深处寒风呜咽,新的、更加未知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而林锦棠怀中那份关乎无数的漕运证据,其重量,在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后,显得愈发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