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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紫禁城在晨曦中苏醒,琉璃瓦上流转着金色的光晕。文华殿后阁内,龙涎香的青烟在光束中袅袅盘旋,恍若游龙。林锦棠垂手侍立,目光落在御案前那块松花石砚上,墨迹未干,犹带余香。

陛下,她声音清越,蒙赐内府典籍,臣连日研读,夜不能寐。越读越觉先前所思,犹如坐井观天。

皇帝执起青玉螭龙镇纸,指尖在冰冷的玉面上轻轻摩挲:朕记得你中进士时那篇《水利策》,就颇重实务。说说看,这些日子又有什么新得?

臣在整理前朝旧档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林锦棠抬眼,见皇帝微微颔首,才继续道:永乐年间推广《农政全书》,在江南水乡与西北边陲,效果迥异。不是书不好,而是水土不服。

她顿了顿,见皇帝目光专注,便鼓起勇气:若强求以一书而适天下,无异于令江南童子识雪豹,命北地蒙童辨荔枝。臣愚见,莫若改弦更张,编撰《编撰指南》与《内容范本》二书。

御案后的天子眸光微动,指节在紫檀案面上轻轻叩击:因地制宜...此言大善。

臣在湖州老家族学时,曾见蒙童诵纨扇团团月而面面相觑。林锦棠的声音渐稳,若将此句改为竹笠圆圆月,孩子们立时便能会意。朝廷当引导而非替代,给定框架范例,具体内容交由地方斟酌。这般既保圣教一脉相承,又容百川各具其味。

皇帝忽然抚掌,惊得檐下金铃轻颤,能破窠臼,方见真知。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可知道,这般变革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林锦棠心头一紧,还未答话,皇帝已起身踱至窗前。明黄袍角拂过青砖上的光影分野,在晨曦中泛起细碎的金芒。

淮扬今岁春汛平稳,夏粮可期,这些冠冕文章朕听得多了。天子的声音沉了下来,但漕运要冲,盐漕交织,表面太平底下藏着什么?蒙学推行究竟如何?百姓是安居乐业还是勉强糊口?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更漏声声。林锦棠看见御案上摊开的漕运图,淮扬水系如叶脉般蜿蜒,忽然想起昨日在旧档中读到的前朝观风使笔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翰林观风,本是常例。皇帝转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但这次,朕要你褪去官袍,以游学士子之名,去看真正的民生。为你那《乡土蒙求》取真经,也为朕取一回真经。

林锦棠整肃衣冠,三叩九拜:

微臣领旨。定当明察暗访,不预设立场,不偏听偏信。为陛下观风俗,知得失,也为《乡土蒙求》求一个字。

皇帝俯身从案头取过一枚象牙腰牌,牌上云纹环绕着一个字:这是内书房出入凭证,若遇紧要,可直递密折。待她双手接过,又意味深长道:记住,此去不仅要看民生,更要看吏治。好的章程若遇歪嘴和尚,经也要念歪。朕等着看你带回的,不仅是风土志,更是为政之道。

退出后阁时,林锦棠在丹陛下驻足回望。琉璃瓦在烈日下流光溢彩,恍若她此刻澎湃的心潮。掌心的象牙腰牌已浸透汗水,那上面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她心头缠绕成淮扬的千里沃野。

回到值房,她轻轻摩挲着腰牌上的纹路。窗外石榴花开得正艳,灼灼如火。她展开空白奏折,提笔蘸墨,在扉页郑重写下:观风日记·淮扬篇。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仿佛预示着那段即将展开的、充满未知的旅程。

值房外传来脚步声,是赵文渊探头进来:锦棠,方才见你从文华殿回来,可是有什么新差遣?

林锦棠不动声色地将腰牌收进袖中,浅笑道:不过是陛下垂询《箴言录》的进度。文渊兄今日当值?

正是。赵文渊打量着她案头的笔墨,看你这般郑重,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不过是将陛下的指点记下,免得遗漏。林锦棠执笔继续书写,状若平常。

待赵文渊离去,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方才写就的二字上,心头泛起层层涟漪。这一去,不仅要观察蒙学现状,更要看清政令在民间的真实回响;不仅要记录风物民情,更要体会为政之道的精髓。

她轻轻合上奏折,指尖在封面上停留片刻。初夏的风从窗外送来石榴花的清香,与她此刻灼热的心绪交织在一起。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她知道,这是她必须迈出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