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使者已经离开的第二日。
此次的朝会,殿内百官肃立,鸦雀无声。
接下来的议题只有一个。
西征。
在禀报皇帝陛下之前,他们要先有个初步意见。
与七丘之国的使者结盟,将帝国的兵锋指向更遥远的西方。
扶苏的目光扫过下方,文武百官自动分列,李斯、萧何、张良、韩信、王贲、项羽等全部在场。
“诸位,议吧。”扶苏先发声。
话音刚落,萧何行至殿中。
“启奏太子殿下,臣,反对西征。”
扶苏抬手示意他继续。
萧何没有长篇大论,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呈上。
“殿下,这是户部、仓部、兵部三部连夜核算统计出来的。请殿下御览。”
内侍官快步走下台阶,接过竹简,恭敬地呈到扶苏面前。
“帝国东征,已耗国库钱三成。”
“新拓之土,百越、北域之地,民心未附,乱匪时起,仍需重兵弹压。帝国现有兵力,驻守四方已是极限,何来余力西征?”
萧何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
他每说一句,文臣队列中便有不少人点头附和。
扶苏拿着竹简的手,感到一阵沉重。
这些数字他心里有数,但被萧何如此赤裸裸地摆在朝堂之上,那种冲击力截然不同。
这是帝国的伤疤。
萧何继续说道:“七丘之国,远在万里之外,其言语、风俗、信义,我等一概不知。仅凭使者一面之词,便要倾国之力,远赴异域,为他人火中取栗。此非明智之举。”
“帕提亚、阿提拉诚然是威胁,但其与我大秦远隔万里,中间尚有无数邦国。远虑固然重要,近忧却在肘腋。国内民生凋敝,府库空虚,这才是心腹大患。”
“臣恳请殿下,以天下苍生为念,行休养生息之策。待国力充盈,民心思安,再图西进不迟。”
说完,萧何深深一拜,退回原位。
整个大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萧何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扶苏看着那些数字,卢修斯在他脑中描绘的黄金、香料、无尽的土地,似乎都失去了光彩。
一个疲惫的帝国,如何支撑得起一场规模空前的远征?
“萧丞相,只算了钱粮,却没算人心,没算军心。”
韩信出列。
他身披帅甲,并未卸下,似乎随时准备奔赴战场。
“东征大军,百战精锐,如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将士们刚刚燃起的血性,难道就要用安逸的生活去消磨干净吗?”
“一支没有战争的军队,便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今日休养生息,十年之后,我大秦的锐士,还能拉得开弓,骑得上马吗?”
他的质问让武将队列发出一阵骚动。
韩信转向扶苏,拱手道:“殿下,臣以为,帕提亚与阿提拉,并非远虑,而是悬于帝国头顶的利剑。”
“西域都护府传回的军报,想必殿下也已看过。游牧骑兵的机动力与破坏力,远超当年的匈奴。他们逐水草而居,来去如风,今日袭扰这个城邦,明日便可屠戮那个部落。”
“长城,只能防住来自北方的敌人。帝国的西部,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若等他们饮马于玉门关下,我等再想应对,就为时已晚。”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与七丘之国结盟,并非为他人火中取栗,而是借力打力。让他们在正面牵制敌人,我大秦铁骑可千里奔袭,直捣黄龙!”
韩信的话,给了扶苏很大的信心。
主动出击,将战火烧到敌人的国土上,这永远是大秦的信条。
“说得好!”
项羽大步走出,站在殿中,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磨磨唧唧,算来算去,哪有半分军人血性!”
“钱粮不够,便去抢!人口不足,便去掠!打仗,打的便是敌人的钱粮,抢的是敌人的土地人口!”
“我大秦的军队,何时需要看账本行事?”
这番话虽然粗鲁至极,却让在场的武将们个个热血沸腾。
不少文臣皱起了眉头,御史大夫已经准备出列弹劾他殿前失仪。
项羽却不管不顾,他转向扶苏,单膝跪地。
“无需百万大军,只需给我十万大军!末将愿为殿下,踏平帕提亚!”
“至于那七丘之国的军团,末将也想亲眼见识一下,他们的方阵,能否挡住末将的盘龙戟!”
“请殿下下令!西征!”
“请殿下下令!西征!”
项羽身后,一众武将齐齐跪下。
扶苏的心,彻底乱了。
一边是民生疾苦,另一边是武将的战意,他们的利益点完全不一样啊。
理智告诉他,萧何是对的。帝国需要休息,人民需要喘息。
情感却被武将们点燃。
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殿下,三思啊!”
“殿下,穷兵黩武,乃亡国之兆!”
“前朝旧事,历历在目,殿下不可不察!”
以萧何为首的文臣们也急了,纷纷跪下,苦苦相劝。
“懦夫之言!”
“竖子不足与谋!”
“不战而屈,非我大秦风骨!”
武将们寸步不让,怒目而视,双方在朝堂之上,公然对峙起来。
争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扶苏坐在御座上,感觉自己的头颅快要裂开。
他们说的,都有道理。
可道路,只有一条。
向左,还是向右?
就在此时,李斯从文臣队列中走出。
“丞相,你这是何意?”
李斯解下腰带,与官帽并排放在一起,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殿下,老臣无能,不能为殿下分忧。”
“老臣只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国本,本固邦宁。东征之苦,百姓至今尚未缓过气来。若再起西征,国本必将动摇。”
“届时,大厦将倾,悔之晚矣。”
他说完,朝着殿中的一根蟠龙金柱,作势就要冲过去。
“老臣,愿以死相谏!”
整个麒麟殿,乱成一团。
他从未想过,一场朝会,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混乱的顶峰,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陛下有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名章台宫的内侍官,手持一卷黑色诏书,快步走入殿中。
是父亲身边的人,扶苏松了口气。
内侍官走到殿中,无视了地上散落的官帽腰带,也无视了周围神色各异的重臣。
他展开诏书,高声宣读。
“宣,太子扶苏、韩信、张良、萧何等觐见。”
念完,内侍官合上诏书,静立一旁。
章台宫。
作为帝国唯一主宰的皇帝,要亲自过问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