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月，草原的秩序被彻底重塑。
数十个游牧部落的首领被带到阿提拉的王帐前，他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献上部落的权杖与最勇猛的战士，或者让自己的头颅成为王帐外众多尸堆的一部分。
恐惧是最好的统治工具。
一个又一个部落选择了臣服，阿提拉的军队如同滚雪球一般壮大。
他的名字，伴随着血腥的征服，迅速传遍了整个西域。
商旅们在绿洲的酒馆里窃窃私语，牧民们在篝火旁心怀敬畏地谈论。
他们不再称呼他为匈奴单于，而是用一个从西方传来的词汇，带着颤抖与恐惧，称他为“上帝之鞭”。
鞭挞所至，皆为焦土。
帕提亚王庭，泰西封的宫殿内。
米特拉王子死死盯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大地图。
用昂贵羚羊皮鞣制而成的地图，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张催命的符咒。
一个月前，代表匈奴势力的那块红色染料还只占据了塞琉古的北方一角。
现在，那片红色已经彻底吞没了塞琉古的疆域。
“王子殿下，东部急报！”一个传令官冲了进来。
米特拉没有回头，“说。”
“阿提拉……‘上帝之鞭’，又吞并了三个部落，他的前锋骑兵，距离我们最东边的要塞，不足三百里！”
宫殿内侍奉的仆人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米特拉闭上眼睛，进行着深呼吸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是他，亲手将这头猛虎引入了后院。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在父王面前，自己是如何雄辩滔滔，陈述着让匈奴人去消耗塞琉古国力的“妙计”。
他设想过无数种结局，两败俱伤，或是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唯独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塞琉古像陶罐，被匈奴的铁蹄瞬间踩得粉碎，还亏得他们有几万大军，居然这么不经打。
引狼入室，养虎为患。这几个字一直萦绕在米特拉的心头。
米特拉大步流星地走向王宫深处。
他闯入父亲，帕提亚之王阿尔沙克二世的书房，老国王正拿着一只黄金酒杯，欣赏着舞女的表演。
“父亲！”米特拉的话语打断了靡靡之音。
阿尔沙克二世不满地皱起眉头，挥手让舞女和乐师退下。
“什么事如此惊慌，我的儿子。天还没有塌下来。”
“天暂时还没塌，但马上就要塌了！”米特拉走到地图前，点在刺目的红色上。“您看到了吗？这头怪物，是我们亲手喂养大的！塞琉古已经完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
老国王凑近地图，慢悠悠地说：“一个草原上的蛮族而已，能有多大气候？我们的城墙坚固，我们的重骑兵天下无双。”
“他们的骑兵数量已经超过了我们！他们吞并了所有部落，裹挟了所有能战斗的男人！”
“他们没有后勤，以战养战，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我们的城墙能挡住他们多久？我们的重骑兵在他们无穷无尽的轻骑兵骚扰下，又能支撑多久？”
米特拉知道父亲的固执，更是清楚帕提亚贵族们的傲慢。
他们看不起从草原上来的“野蛮人”。
“够了。”阿尔沙克二世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父亲，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在阿提拉彻底消化掉塞琉古的遗产之前，扼杀他！”
“立刻向东部边境增兵，越多越好！同时，我们必须寻求盟友。”米特拉焦急道。
“盟友？我们强的我自己都感到害怕。”老国王突然笑了出来，“还有谁？还有谁有资格成为我们的盟友，是已经被阿提拉吓破了胆的西域小国？”
“不。”米特拉的眼神坚定，“是更西边的国家，七丘之国。他们同样强大，同样富有野心。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一定懂。”
“派使者去，告诉他们东方出现了一个恶魔，这个恶魔很快就会威胁到他们。我们联手，才能对抗这个共同的敌人。”
阿尔沙克二世沉默了。
“米特拉这小子虽然有时候也挺气人，但还算比较有头脑。”阿尔沙克二世内心也是直打鼓。
许久，他才点了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立刻从西部军团抽调十万大军，增援东境。使者团，由你亲自挑选。”
米特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这只是第一步。
一场决定帕提亚生死的战争，已经无可避免。
七丘之国，元老院。
数百名身穿白色托加长袍的元老，正襟危坐，整个议事厅内气氛严肃。
年轻的贵族卢修斯，站在议事厅的中央。
他的手中，正展示着一块来自遥远东方的布料。那布料轻薄如雾，在阳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诸位尊敬的元老，东方虽然神秘和强大，但同样正如我之前所说也是财富之地。”
“不过很遗憾通往这片财富之地的道路，被两个障碍挡住了。一个是我们的老对手，贪婪又狡猾的帕提亚。而另一个，则是新近崛起的威胁。”
卢修斯的声音沉重起来，“一股来自草原的野蛮人，他们自称匈奴，他们的首领叫阿提拉。”
“他们刚刚吞并了整个塞琉古，东方所有的商人都称他为‘上帝之鞭’。这个名字，我想不需要我再做解释。”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塞琉古灭亡的消息，他们早有耳闻，但“上帝之鞭”这个充满血腥味的称号，还是让许多养尊处优的元老感到了不安。
“帕提亚人为了对抗这个新的威胁，已经开始向东部大规模增兵。这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机会！”卢修斯的声音再度高昂起来。
“帕提亚的主力被牵制在东方，他们的西部边境必然空虚。这是我们一举解决这个心腹大患的最好时机！”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和那些草原蛮族结盟？”一位年长的元老皱眉问道，语气中满是鄙夷。
“不，恰恰相反。”卢修斯摇了摇头，“与野蛮人结盟，是对我们荣耀的玷污。我的建议是，越过他们，直接与东方最强大的秦帝国建立联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太遥远了，卢修斯！”
“我们对那个国家一无所知！”
卢修斯制止了众人的议论。“正因为一无所知，我们才要去了解。派出我们的使团，带上我们最好的礼物，穿越帕提亚的土地，去寻找秦帝国。”
“我们要试探他们的实力，评估他们的意图。如果他们也同样对中间这片广袤的土地感兴趣，那么我们就可以和他们联手。”
“想象一下，诸位！我们从西方，秦帝国从东方，同时对帕提亚和那些草原蛮族发起进攻！整个世界最富饶的土地，都将由我们和那个东方帝国共同瓜分！这，才是配得上我们七丘之国荣耀的伟大事业！”
元老们被他描绘的宏伟蓝图所震撼，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反对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交谈。
最终，首席元老站了起来，用他那根象征权力的象牙权杖敲了敲地面。
“卢修斯的提议，值得考虑。组建使团，前往东方！”
咸阳宫，章台宫内。
巨大的青铜沙盘占据了宫殿的中心，上面精确地复刻了从中原到极西之地的山川河流、城郭要塞。
与一年前相比，沙盘上西域部分的细节，清晰了不知多少倍。
嬴政正俯瞰着沙盘。他的身侧，张良静静侍立。
一名身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青铜面具的玄龙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呈上一卷竹简。
嬴政接过竹简，上面的字迹细小而清晰，记录着来自万里之外的最新情报。
“上帝之鞭，阿提拉。”嬴政淡淡笑着说，“倒是取了个响亮的名号。”
他又拿起另一卷竹简。
“帕提亚增兵十万至东境，并已派出使团，向西寻求盟友。”
第三卷竹简被展开。
“七丘之国元老院通过决议，将派遣使团前往大秦。”
所有的情报，从阿提拉的每一次征伐，到帕提亚王庭的每一次争吵，再到七丘之国元老院的每一次辩论都没有躲过玄龙卫的眼线。
整个西方世界在嬴政的眼中，无秘密可言。
张良看着帝王脸上那份运筹帷幄的从容，心中感叹果然把玄龙卫洒向世界各地是正确的选择。
陛下布下的这盘棋，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嬴政将三卷竹简随手放在一旁，目光重新回到沙盘上。
帕提亚、匈奴、七丘之国，三方的势力范围犬牙交错，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而大秦，则是那个站在棋盘之外，掌控所有棋子动向的执棋人。
嬴政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张良身上，开口说道：“是时候，让朕的‘兵仙’，去会一会西方的‘神裔’和‘上帝之鞭’了。”
话音落下，嬴政从一旁的木盒中，拿起一枚纯黑色的龙旗。
黑色的龙旗，被他用力地插进了沙盘的帕提亚东部边境之外。
一个落子，满盘皆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