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町神殿深处,一间被秦军清空的静室。
榻上的人眼皮颤动,月灵和月舞屏住了呼吸。
月姬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月灵,又看了看月舞。
“大姐!”月舞再也忍不住,扑到榻边,泪水决堤。
“你醒了,大姐,你终于醒了。”月灵紧紧握住月姬冰凉的手。
月姬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断断续续说道:“我们……败了?”
两个妹妹的哭声就是答案。
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家园、子民、尊严,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秦军战车下的尘埃。不少抵抗的南越将士和首领,被关押,被斩首者不计其数。
三姐妹紧紧抱在一起,劫后余生的庆幸被绝望淹没。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后嬴政走了进来。
哭声戛然而止。
月灵和月舞下意识地将月姬护在身后。
嬴政首先看向月灵。
“月灵,你屠戮秦军,罪孽深重。朕本该将你千刀万剐。”
月灵脸上是决绝的冷笑:“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之前留着我也只是为了打乱大姐的心,动手吧,我等着。”
“死太容易了。”嬴政摇了摇头,“对你的处置不变。还是跟随大秦医博士夏济安,巡行百越。凡我大秦军队所过之处,所有因战乱、疾病而受苦的百姓,你都要去医治。这是你的赎罪。”
这时他又看向月灵身后的月舞。
“你若有半分懈怠,或是不尽心竭力,朕就对你这个三妹做点什么。”
月灵感觉血气上涌:“你敢!月舞她还小,你放过她!其实,我也可以的,有什么冲我来!”
她挺起胸膛,一副任君处置、大义凛然的模样。
嬴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又看了看旁边又惊又怒的月舞,轻笑了一声:“那不行。朕觉得,还是你妹妹更好看一些。”
月灵想了无数个回应,唯独没料到,这秦皇是认真的,还是真就这样觉得的。
自己也不算差啊,长得比……比不上妹妹,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旁,感觉对她打击,比要杀了她还难过。
而月舞,稚气未脱的脸上,神情变得无比复杂。
她被这句轻佻的“夸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居然不自觉的笑了一下,不过二姐此时瞪了她一眼。
她脸颊憋得通红,随即是涌上心头的愤怒,想对嬴政发作。
不过看了又看,感觉这个男人好像挺霸气也挺符合她口味的,这实在有些荒唐。
月灵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榻上的月姬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嬴政不再理会她们,目光转向了月舞:“月舞,你天性纯良,却以蛇害人。从今日起,你跟随大秦农博士,去培育良种,教化百姓耕种。让你那些‘孩子’,去田间除虫,而非伤人性命。”
“我不要!”月舞倔强地喊道。
“这由不得你。”嬴政的语气冷了下来,“你若敢再弄一只伤人的毒蛇,朕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大姐是如何一点点枯萎的。”
月舞这时候也愣住了。
“月灵、月舞。”他同时对两个妹妹说道,“你们若是不尽力,朕不介意对你们的大姐再做点什么。”
沉默许久的月姬开口:“不……没事,你们照顾好自己,大姐没关系的!冲我来就行,怎么服侍你都行,放过她们!我自认姿色比起两个妹妹,还是更胜一筹的。”
话音刚落,月舞和月灵,也是同时一愣看向她,表情都挂满了复杂,甚至夹杂着不服气。
“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月姬也是有点头脑发懵。
她本意想保护自己的妹妹,可这番话落入嬴政耳中,只让他的笑意更深。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月姬,你的命,从今天起,不属于你自己。”嬴政正色道,“你留在这神殿,为我大秦镇守南域。你的妹妹们,每救活一人,每开垦一亩田,神树便会分给你一份生机让你恢复。但她们若有任何异心,犯下任何过错,神树便会从你身上,抽取双倍的本源作为惩罚。”
“她们救人,你能活。她们犯错,你就死。你的生死,全在你这两个妹妹的一念之间。”
“对了,”嬴政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们知道‘樱’吗?”
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看来你们不知道,那算了。”嬴政也是无所谓。
几息之后哭声爆发,声音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三姐妹再次抱在一起,这一次的哭声里,再没有了恨与愤怒,只有绝望。
她们的姐妹之情,成了世上最残忍的枷锁,把她们三人捆绑在一起。
嬴政转身就走。
外面,王贲正等候着,里面的对话他听了个大概。
“陛下,”王贲凑了上来,笑容都铺满了双脸,“要我说,何必这么麻烦。这三姐妹都这么冰清玉洁的,姿色也是上乘,您干脆把她们全收了,纳入后宫,不是更简单吗?也好生养几个小皇子小公主。”
嬴政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朕是那样的人吗?美色于朕,不过是过眼云烟。这天下,需要的是稳固的基石,而非温香软玉。她们是镇住南域的棋子,也只能是棋子,无非是一些手段而已。”
王贲闻言,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臣短视了。”
静室之内,哭声稍缓。月姬靠在妹妹们的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
“秦皇……嬴政……”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无奈与自嘲,“你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等手段,这等心计……也算是顶天立地,是个大英雄吧。”
大帐内,屠睢老将军被亲兵搀扶着,跪地谢恩。
嬴政准他带一部分东路军荣归故里,安享天年,算是对这位老将最后的体恤。
随后,任嚣被召入帐中。
“任嚣,朕命你为南海郡尉,总领百越军政。这份担子不轻,但朕相信你。”
“臣,领命!”任嚣声若洪钟。
“南域初定,民心未稳。朕将麾下精锐十五万,尽数交由你手,”嬴政一脸严肃。
“你要以此为根基,安抚百越,推行秦法,使此地永为大秦疆土。记住,没有朕的亲笔诏令,你与这十五万大军,永镇南域,不得北归一步!”
这道命令的分量,重如泰山。
任嚣单膝跪地,重重叩首:“臣,粉身碎骨,必不负陛下所托!”
“赵佗此人,有勇有谋,做事是一把好手但野心不小。”嬴政递过一卷竹简,“用他可以尽管用,多让他干活做事,一点都不用客气,但也要防他。此为密诏,若他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任嚣接过密诏,心领神会:“臣,遵旨!”
最后进来的是赵佗。
“赵佗。”
“臣在!”
“南域平定,你功劳不小。”嬴政先是嘉许。
赵佗稍微放了下心,连忙道:“臣只是尽了本分,还是仰赖陛下天威!”
“朕要你留守此地,辅佐任嚣郡尉,为大秦彻底稳固这片疆土。”
“臣万死不辞!”赵佗大喜过望,这是要重用自己的节奏啊。
“很好。”嬴政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南域山川险恶,瘴气横行。你为朕镇守此地,须勤于巡视,熟悉这里的地形,多用心做事。更要勤加锻炼身体,方能体魄强健,百病不侵。这样吧,朕让任嚣郡尉派人每日督促你操练,就从五百个俯卧撑开始。”
赵佗瞬间笑不出来。
五百个?每日?还让任嚣派人督促?
巡行,跑满这一片片土地,这估计都猴年马月了。
至于锻炼,在这瘴疠之地,如此高强度地折腾,怕是命都要短几年。
赵佗越想越不对,小心翼翼开口:“陛下……五百个……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臣怕是……”
嬴政脸上的微笑更浓,拍了拍赵佗的肩膀:“赵将军,此言差矣。正因朕器重你,才希望你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能为大秦效力更久。这南域的未来,朕还要多多仰仗你。这是对你的期许,你可要明白。”
这简直是说着最柔的话,做着折磨人的事。
赵佗感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此时也不得不拜了下去。
“臣……谢陛下天恩!”赵佗着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南域大局已定,是回归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