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战斗再次开始。
主战场上,蒙恬的部队与匈奴主力继续攻防。长城东翼,一处叫“老鹰涧”的关隘,项羽率领五千士卒沉默地等待着。
这支军队的构成很特别,大部分是收编的楚地旧部。他们被派来镇守这个次要隘口,远离主战场的功劳。在很多秦军将领看来,这是一种不信任的安置。
几个巡防的秦军百将从项羽的防区外经过,交谈的声音不大,嘀嘀咕咕的,不过却传到了隘口守军的耳中。
“那个所谓的楚霸王就在这里?守个山沟,也算打仗?恐怕是徒有虚名,说到底还不是个降将而已。”
“别管他,看好我们自己的防区,免得降将的部队溃散,连累我们。”
“你们……”隘口的几个守军听到后,就想要上去理论,刚好被路过项羽撞见,上前拦住了他们。
“感到屈辱是吗?那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被刺激到,我们是降军降将,但现在我们不仅是从楚地来的军队,更是大秦的军队,不要给大秦军丢人。地位,永远是靠自己打出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的。都听明白了吗?!”
“我们楚地的男儿没有懦夫!更没有孬种!这次就让我们在战场上杀他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用实力证明我们的地位和价值,让其他秦军再也无法瞧不起我们!”项羽朝着守军训话,不知不觉提高了不少音量。
“战!战!战!”守军被鼓舞后,也是战意升腾。
午后,一支千人规模的匈奴先锋骑兵出现在老鹰涧外。
为首的匈奴百夫长身材魁梧,看到隘口守军的旗号陌生,就在阵前纵马,用生硬的秦话叫嚣,点名要隘口主将出来受死。
项羽身旁的一名楚将忍不住,上前请求出战:“校尉,末将愿去取下他的首级!”
项羽摆了摆手。
他从兵器架上取下盘龙戟,一个人走下箭楼。沉重的战靴踩在石阶上,发出闷响。
项羽翻身上了乌骓马,没有穿戴盔甲,只提着那杆巨大的长戟,向关隘外走去。
匈奴百夫长见出阵的只是一个年轻人,更加不屑。
“小娃娃,你还年轻,去回家把你家大人找来,我不想滥杀无辜。你要珍惜生命。”
“有本事就过来吧,我都接着,废话那么多,看来你也没什么本事!”项羽冷笑着回应。
匈奴百夫长此时被刺激的脸色铁青催马就冲了过来,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
“老子这辈子最恨别人说我没本事,恐怕你连我一招就接不住,乖乖受死吧!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项羽面色不改,任由对方冲近。
两人交错的瞬间,他的手臂猛然发力,盘龙戟划出一道黑光。
匈奴百夫长的头颅飞起,脖颈中喷出的血染红了战马。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跑出十几步才倒地。
整个战场匈奴那边所有人瞪大了双眼,内心无不感慨,百夫长实力不弱,就算不敌,也不该直接被秒杀,居然一招都撑不住。这是何等伟力,这人还是人吗?!
项羽勒住乌骓马,调转马头,长戟斜指匈奴阵列,吐出三个字。
“下一个。”
匈奴阵后的千夫长看到部下被杀,十分愤怒。
他不再轻敌,立刻挥手,指示两名最勇猛的副将从左右两翼同时冲出,形成夹击,务必要将项羽杀死。
项羽没有惧色,大喝一声。
乌骓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躲过右侧副将的劈砍。
就在战马前蹄落下的瞬间,项羽手中的长戟顺势下压,直接将左侧的副将连同他的战马一起砸成一滩血肉。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战马的悲鸣同时响起。
紧接着项羽回身一招横扫千军,沉重的戟刃似乎带着风声,正中右侧副将的腰部。那名副将的身体直接被斩成两段。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隘口之内,五千守军爆发出欢呼,士气瞬间达到顶点。
“霸王威武!秦军威武!……”守军中传出的声浪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远处其他防区的秦军将士也看得呆住了,他们开始重新看待这位被他们轻视的降将。
匈奴阵中出现一阵骚动。
一个武将从阵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骑马,全程步行向前。来人身材不算最高大,手持两把厚重的弯刀,眼神锐利。
他走到阵前,停下脚步后遥遥指向项羽。
“南人,我承认,你很强。”他的声音鼻音比较重,“我叫阿胡儿。秦将,报上你的名字,你的头颅有资格被我带给王子殿下,你的名字更有资格让我记住,我从来不斩无名之辈。”
项羽面色不显,但他从这个步行而来的敌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威胁。
“我乃楚地项羽!”
“好。”
阿胡儿不再多说,脚下发力后整个人直接冲向项羽。
项羽为表示尊重,也下马后拖着盘龙戟迎了上去。
两人瞬间战在一起。
阿胡儿的刀法精湛,没有十年以上苦修根本达不到这种境界,而且招招不离要害,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项羽的力量虽强,但在对方灵活的身法面前,一时间竟然难以完全发挥出来实力。
“铛!铛!铛!”
兵器碰撞的声音十分密集,火星四溅。
阿胡儿的身形围绕着项羽不断游走,双刀舞成一片光幕。
项羽则以不变应万变,盘龙戟耍的是大开大合,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巨大的力量,逼得阿胡儿不敢靠近。
阿胡儿也越打越心惊,在匈奴的时候他也遇到过不少强者,但基本没有一个能有今天的这位这么棘手的。
战斗陷入僵持。
一次对攻中,项羽的胳膊被阿胡儿的刀锋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渗出。
阿胡儿的胸前,也被戟尖划过,同样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痕。
两人分开,各自喘着粗气。
阿胡儿看着胸前的伤口,不仅没有害怕,眼中反而燃烧起更疯狂的战意。
“为了王子殿下!”他嘶吼着,再次冲了上来。
他想起了出征前的一晚。冒顿王子召集了身边最亲近的护卫,分发着美酒与烤肉。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有王子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阿胡儿端着酒碗走到他身边。
“王子殿下,秦人都是软绵绵的羊群,我们是群狼,一定会胜利。如果可以我多么想让草原上再也没有大战,吃着肉,喝着酒,多么快活的日子。殿下,您说这天会来到吗?”
冒顿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也希望这天能来,但是我们也要生存和发展,有些事不得不做。阿胡儿,我知道你们的勇猛。但此战非同小可,秦军的强大可能会超出了预想,我不是那么乐观,虽然我也相信大匈奴的实力。如果……如果出现万一,你们不要恋战,带着族人回归大草原,照顾好我的母亲,还有你们的家人。”
阿胡儿单膝跪下,将酒碗举过头顶。
“殿下,您这是哪里的话。”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他的父母和族人都冻死在了雪地里,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死的时候,还是少年的冒顿骑着马路过。
冒顿给了他一块还带着温度的烤肉,又将自己身上的一件狼皮袄丢给了他。
“努力活下去,”当时的冒顿对他说道,“为我而战。”
从那天起,阿胡儿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他活着,就是为了给冒顿挥刀。
“我的命是您给的。”阿胡儿对着冒顿说道,“您不需要告诉我如何活下去,只需要告诉我,去杀谁就足够了。”
现在,他要杀死眼前这个强大的敌人。
项羽被阿胡儿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彻底激发了凶性。他不再进行任何防守,任由阿胡儿的弯刀砍在自己的肩头,带出一片血肉。
“吼!”
项羽发出一声咆哮,硬扛了阿胡儿这一刀。
同时他手中的盘龙戟也贯穿了阿胡儿的身体。
阿胡儿的动作停住了。他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戟刃,眼中疯狂的战意慢慢消散,变成一种解脱。
“你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我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号,项羽,我记住了。你的存在,一定会给大匈奴带来很大威胁,可惜在这里没能解决你。如果……如果还有来世,你说和平会降临这个世间吗?我们是不是也能像兄弟喝着酒,吃着肉,切磋下功夫。”阿胡儿眼神越来越涣散。
“你也是位可敬的对手,阿胡儿,从此不管中原还是草原,和平的一天终会有的。如果有来世,我们,也许能做朋友,甚至是兄弟。”项羽此时也是叹息道。
“王子殿下……阿胡儿……尽力了……”
阿胡儿口中喃喃自语,身体软了下去。
项羽抽出长戟,拄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这个倒在自己脚下的对手,眼神复杂。
匈奴军看到主将战死,最后的士气也崩溃了,仓皇地向后撤退。
项羽没有下令追击。
他对着阿胡儿的尸体,微微点头示意,算是一个勇士对另一个勇士的敬意。
隘口之上,先前爆发出欢呼的五千楚军,此刻也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将,又看看那个倒在地上的匈奴人。一名楚将举起手中的长戈,用力在地面上顿了一下。
“咚!”
这声闷响之后,隘口上的五千士卒,无论秦人还是楚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器,用戈柄或剑鞘的末端,重重地敲击地面。
“咚!咚!咚!”
整齐而沉重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这是军中不成文的规矩,用兵器为真正的勇士送行。他们是敌人,但在这一刻,他们也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远处的长城之上,王贲其实一直在关注项羽,也大致目睹了这场对决的全过程。
他对着身边的副将,沉声说道:“传我将令,记破虏校尉项羽首功!”
副将有些犹豫:“将军,他毕竟是……”
“此人……”王贲打断了他,“真乃当世人杰也!”
曾经王贲和项羽对战过场,更知道项羽的勇力几乎举世无双,他当时如果不借助外力,恐怕当时能不能回去都不确定了。
项羽转过身,迎着麾下士兵狂热崇拜的目光,也迎着其他秦军将士敬畏的眼神。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提防的降将。
他用手中的长戟,为自己,也为他身后的五千楚军,赢得了在大秦军中的第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