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府库血案之后,丞相李斯化作了始皇帝手中最锋利无情的一把刀。
一场以清算“赵高余党”为名的血腥清洗,席卷了整个权力中枢。
短短三日,数十名官员被从府邸中拖出直接下狱。
没有审讯,没有辩解,只有李斯呈上的一份份早已罗列好的罪证和廷尉府冰冷的判决。
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昔日与赵高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权贵,此刻都成了阶下之囚,他们的家族也被连根拔起。
整个咸阳的官场,噤若寒蝉。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当始皇帝的怒火真正降临时,是何等的可怕。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胡亥的府邸,却显得异常安静。
自从被嬴政当众斥责并禁足之后,胡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下人们只知道十八公子每日都在疯狂地抄写《秦律》,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事情。
书房之内。
“砰!”
一卷沉重的竹简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散落开来,十分凌乱。
胡亥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极度扭曲,这时也再无半分皇子的仪态,眼神中充斥着野兽般的怨毒与凶光。
“废物!都是废物!”他咬牙切齿地怒吼,“赵高那个老不死的,自以为算无遗策,结果呢?死得像条狗!狗都不如!”
他真是恨到了极致。
恨的不是赵高贪赃枉法,而是恨赵高办事不力,牵连了自己。做事就做不干净,真是废物!
不过他更恨自己的父皇。
“偏心!不公!”胡亥一把把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眼中布满血丝,“凭什么!凭什么扶苏那个伪君子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称赞,镇守边疆,还能手握重兵。而我就只能被关在这里抄写这些狗屁不通的律法!一点用都没有。”
他的眼中燃烧着嫉妒的烈焰。
父皇看他的眼神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失望,让他的心里不是滋味,同是陛下的儿子,为什么扶苏就那么得宠,为什么不是自己?!
只要扶苏在一天,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赵高的死,不仅没有让他感到畏惧,反而让他心中的怨恨。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书房的角落里响起。
“殿下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胡亥猛地一惊,立马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形瘦削,面容阴鸷的中年文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阴影里。
此人名为阎乐,曾是赵高门下的食客,因其身份低微,又精通权谋之术,被赵高秘密安插在胡亥身边,作为他的老师之一。
在李斯的清洗中,阎乐这样的小角色自然被忽略了。
阎乐自己都感慨,有时候真是命运使然,名气大的都不得好死,没什么存在感的偏偏活了下来。看起来往上爬爬不上去,反而不是坏事。
“是你?”胡亥眼中的凶光并未收敛,“赵高都死了,你还敢来见我?不怕被我父皇剁成肉酱吗?”
阎乐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对着胡亥深深一拜。
“殿下,正因为赵大人死了,乐,才更要为殿下分忧。”他的话语中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赵大人的死,对殿下而言,不是结束,而是警示啊!”
“警示?”胡亥冷笑。
“然也。”阎乐抬起头,眼中露出毒蛇般的凶芒,“陛下为何杀赵大人?真的是因为贪墨吗?不!是因为赵大人与殿下您走得太近。陛下这是在敲山震虎,是在为您那位远在上郡的好兄长清除障碍。”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胡亥心中最痛的地方。
“扶苏,又是扶苏!”胡亥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殿下,您想过没有?”阎乐的声音压得更低,“一旦扶苏被召回咸阳,立为太子。以他亲近儒生的性子,第一个要清算的是谁?就是我们这些被视为‘奸佞’的人。到那时,殿下您的下场,恐怕比赵大人还要凄惨百倍!”
胡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想到了赵高被凌迟的惨状,想到了父皇冰冷的眼神。
恐惧,在一瞬间占据了上风。
“那……那我该怎么办?请先生救我啊!”他几乎快要哭出来。
阎乐知道,鱼儿上钩了。
“坐以待毙,就是死路一条。”阎乐郑重道,“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你的意思是……杀了他?”胡亥的眼中狠厉之色迸发。
“不。”阎乐摇了摇头,笑容愈发阴森,“直接杀了他,太过低劣,也太容易被查出。我们要用的是诛心之计。”
他凑到胡亥耳边,低声道:“扶苏仁孝之名在外,这既是他的铠甲,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我们只需……让他变得‘不仁不孝’,让他触怒龙颜,让陛下亲手废了他,甚至杀了他。”
胡亥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个计策比单纯的刺杀要恶毒百倍。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兄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计!好计啊!”胡亥兴奋地来回踱步,心中的怨毒与嫉妒,此刻尽数化作了扭曲的快感。
突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阎乐,脸上露出比阎乐更加狠毒的笑容。
“不,这个计策还不够。”胡亥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地说道,“仅仅是让他‘不仁不孝’,父皇或许只会将他圈禁。我要他死!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巫蛊!”
“我们就伪造扶苏行巫蛊之术,诅咒父皇的证据!父皇生平最恨鬼神之说,更恨这种大逆不道的诅咒!一旦事发,扶苏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听到“巫蛊”二字,连阎乐这种阴狠之辈,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后背都升起一股寒意。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几岁的皇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养出了一条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可怕的毒蛇。
胡亥不是蠢,是纯粹的坏。
“殿下……圣明!”阎乐压下心中的震惊,俯身下拜,姿态比对赵高时还要恭敬。
“哈哈哈……”胡亥发出了畅快而压抑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书房中回荡,显得无比刺耳和疯狂。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毒计,正在这间密室中悄然成型。
却不知道此刻远在章台宫的嬴政,正渐渐睁开双眼。
在他的视野中,胡亥府邸上空代表着愚蠢和怨毒的黑气,正疯狂地膨胀、扭曲,其中甚至滋生出了一丝丝代表着“巫蛊诅咒”的猩红之气。
嬴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终于,不装了么……”
他喝了一口茶,眼神深邃如渊,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
“也好。”
“朕,就陪你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