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的嘶吼,尖锐而绝望,在死寂的府库之中,如同平地惊雷,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陛下饶命!都是赵高!都是中车府令赵高逼我做的!”
他涕泪横流,彻底放弃了所有尊严,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他,是他让臣利用职务之便,篡改采买账目,虚报用度!贪墨的钱财,大半……大半都进了他的府邸!臣只是……臣只是分到了一点残羹剩饭啊,陛下!”
他似乎是怕嬴政不信,又急切地补充道:
“还有,还有南征百越军械的款项,他也动了手脚!陛下若是不信,可立刻派人去查抄他的府邸,账本……他有一本秘密的账本,就藏在他书房的暗格里!上面记得清清楚楚!”
石破天惊!
如果说刚才的指控只是让众人震惊,那么此刻王远爆出的内容,则是让整个朝堂都为之失声。
贪墨国库,已是死罪。
插手军费,那更是罪无可赦!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从瘫软在地的王远身上,转移到了那个脸色铁青,身体僵硬的身影上。
中车府令,赵高。
赵高的大脑,在这一刻,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
他怎么敢?!
王远这个废物,这个懦夫,他怎么敢把自己供出来?!
自己明明已经许诺过,只要他扛下所有罪责,他的家人必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抚恤,安享富贵!
他怎么敢背叛自己?!
被背叛的暴怒与阴谋败露的恐惧,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指着王远,尖声厉喝道:“一派胡言!王远,你贪墨国库,罪证确凿,竟敢在此血口喷人,诬陷上官!你……你罪加一等!”
他转向龙椅的方向,跪了下来,声嘶力竭地辩解道:“陛下!此人已是穷途末路,故而疯言乱语,想要攀咬臣,以求脱罪!臣对陛下,对大秦,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请陛下明察,万万不可听信此等疯狗之言啊!”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向嬴政磕头。
他头顶冲天的墨黑色气柱,此刻已经彻底狂乱,如同沸腾的开水,四处喷涌,充满了恐慌与暴戾。
然而。
龙椅之侧,站立的嬴政,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神平静得可怕。
似乎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闹剧。
他早就料到了。
当他用神鬼莫测的手段,直接击溃王远的心理防线时,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
狗急了会跳墙。
人被逼到了绝路,自然也会反咬一口。
这,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赵高。”
嬴政终于开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你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臣冤枉!臣是冤枉的啊!”赵高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嬴政没有再理会他的辩解。
他的目光,转向了队列中,负责掌管帝国刑律的廷尉。
“廷尉。”
廷尉心中一颤,连忙出列,躬身道:“臣在。”
嬴政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在空旷的府库中回荡。
“贪墨国库,结党营私,动摇国本!”
他每说一个词,赵高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按我大秦律法,当如何?”
廷尉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是要拿人的节奏了。
皇帝问出这句话,便意味着此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颤声回答道:
“回……回陛下。按《秦律》,贪墨数额巨大,动摇国本者,罪大恶极……”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不忍说出那些残酷的刑罚。
“按律,当……当腰斩!夷三族!”
腰斩!
夷三族!
这五个字,像五柄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在场每一个官员的心脏。
尤其是那些头顶同样缠绕着黑气的官员,在这一刻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赵高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不……不会的……
陛下最信任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他只是在吓唬我!
只不过,嬴政接下来的话,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嬴政看着面如死灰的赵高,又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王远。
轻描淡写点了下头,好像只是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便,如此处置。”
又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
没有愤怒,更没有咆哮。
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这代表着,在皇帝的心中,这两人的命运已经宣判。
如同碾死两只蚂蚁一般随意。
“不!陛下!陛下饶命!臣追随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
赵高彻底崩溃了,还想大声狡辩求饶。
但嬴政,已经不想再听他的废话。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身侧。
“影密卫。”
话音落。
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殿之中。
他们身穿纯黑色的劲装,脸上戴着没有任何花纹的铁面具,身上散发着如同死人般的冰冷气息。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一出现,便直接上前,一人一个,动作干净利落。
其中一人,拿出一块破布,毫不留情地就要堵住赵高还在叫嚷的嘴。
另一人,则像拖死狗一样,将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的王远,从地上拎了起来。
影密卫!
百官们心中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这是陛下的亲卫?为何从未见过?
他们看着那两名影密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心中对皇权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拖出去。”
嬴政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两只苍蝇。
“不必那么麻烦,就在殿外行刑。”
他停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
“让所有人都听着。赵高吗,特殊照顾,毕竟跟随朕多年,那就……”
赵高一听有戏,果然皇帝还是念在他过往决定宽恕他了吗?
连忙道谢,“谢陛下宽宥,谢陛下不杀天恩。臣,必定痛定思痛,吐出多年来贪墨所得,壮大国库。”
“噢,千万别误解。”嬴政轻描淡写道,“给他来个凌迟,如果死太快,负责行刑的自己接着受剩下的刀。”
赵高一听,原来不是宽恕他的,是加码,顿时只觉一阵气血涌进天灵盖。
“嬴政,老子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想让自己日子过的好点,有错吗?你霸道无比,滥杀官员,一定要遭天谴的啊!你不得好死!”赵高在最后一刻爆发。
“天谴吗?我看它能奈我何。朕做事无愧于心,至于是否不得好死就不用你操心了,你马上就要不得好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叉出去,这两只狗,朕不想再看到了。”嬴政对着影密卫厉喝道。
“遵旨!”
影密卫躬身领命,拖着疯狂挣扎的赵高和已经昏死过去的王远,大步向殿外走去。
整个府库,寂静一片。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似乎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苦的是看到这样“一出好戏”,之后是否会降临自己头上。庆幸的是今天死的不是他们。
他们只能听到,赵高被堵住嘴后,发出的“呜呜”的绝望声,以及身体在地面上拖行的摩擦声。
很快。
殿外,传来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惨叫只响了半声,便戛然而止。
另外的惨叫连连,持续的时间令人感觉简直就是煎熬。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殿门飘了进来。
血溅朝堂!
不。
是血溅府库!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中车府令,凌迟!
这是何等酷烈,何等霸道的手段。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始皇帝。
杀伐果断,冷酷无情。
之前那几日的“喜怒无常”,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不是迷茫,更不是混乱。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宁静,是猛虎扑食前最危险的蛰伏。
嬴政的目光,从下方那些惊恐、畏惧的百官脸上一一扫过。
他看到那些头顶缠绕着黑气的官员,此刻无一不是面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
杀鸡儆猴。
这只鸡分量足够。
想必这些猴子,已经吓破了胆。
最后。
他的目光,落在了队列前方的丞相李斯身上。
李斯同样低着头,但嬴政能看到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他的脸色比任何人都要煞白。
赵高倒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自己?
嬴政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似乎在说:
你,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