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上的血战暂时告一段落，秦军此时内部不少将士内心还是憋着一股气。
对面炮灰营还是有不少俘虏和百姓，他们不敢想象往后还有多少这样的惨剧会重复发生。
正值晌午，秦军大营后方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群人衣衫褴褛，手中的家伙五花八门，有的是生锈的铁剑，有的是砍柴的斧头，甚至还有人拿着掘土的铁锹。
他们吵嚷着要见军中主将，被守营的士兵用长戈拦住，双方正在对峙。看样子马上就要爆发冲突，卫兵很怕这群人是匈奴的细作。
铁牛此时已因之前的功劳和自身的勇武，被破格提拔为一名锐士屯长。他带着一队巡逻兵恰好经过此地，听到喧哗声便走了过来。
一眼就认出了那群人为首的黑脸大汉，正是当初在八百里加急的道路上，赠予他快马和干粮的山贼头领。
铁牛又惊又喜，快步上前对着那黑脸大汉抱拳行礼。
“壮士大哥！你怎么来了？”
黑脸大汉看到铁牛，也是一愣，随即认出了这个当初八百里加急拼死送信的少年郎。
“铁牛兄弟？你……你竟当了兵！”
“当初，我送你的老伙计怎么样了？”大汉微笑着问向铁牛。
“它……它，没能挺住。”铁牛惭愧道。
“这也是它的命数，也是为大秦尽忠了。”大汉叹息着。
铁牛为这群人作保，把他们引荐给了正在巡查防务的李信将军。
李信的营帐内，气氛有些紧张。
李信听完铁牛的介绍，得知这群人的身份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群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山贼和盗墓贼，冷哼一声。
“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反行鸡鸣狗盗之事。如今见大军在此，便想来投机取巧，谋个出身吗？”
“尔等这般人物，我见得多了，瞒不过我的眼睛。”
李信猛地一拍桌案，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铁牛一听也慌了，急忙想要上前解释。
帐外的卫士立刻冲了进来，拔出了腰间的青铜剑，眼看帐内气氛又是剑拔弩张，快要不可调和。
黑脸大汉却不卑不亢，铁牛兄弟没事，麻烦你先退下。
将军请容我说几句，听完后，您再处理我们不迟。
他对着李信抱拳，朗声说道：“将军息怒！我等虽是贼寇，却也知家国大义！在下耿忠，曾为卫国典藏室护卫，国破后不得已落草为寇。不过在下没有怨恨之意，毕竟秦皇陛下，车同轨，书同文，更是让中原从此再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他指了指身边身材瘦小，双眼却有神的汉子。
“这位是李三更，一手寻龙点睛，掘土探穴的本事，可以说是天下无双。”
耿忠从怀中掏出一张用兽皮绘制的简陋地图，铺在李信面前。
地图上竟详细标注了匈奴后方一处营地的布局，甚至连哨塔的位置和巡逻路线都画得清清楚楚。
“你们居然连这样的情报都刺探了出来！”李信感叹着。
“将军，我等虽是贼寇，但也恨匈奴入骨！眼看我大秦同胞被那帮畜生当做牲口驱使，匈奴杀我同胞，乱我山河，我等心如刀绞。这几日，三更兄弟已带人摸清了匈奴关押俘虏的营地。”
李三更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洼地。
“将军请看，他们将俘虏关押在此处，看起来好像戒备森严，实际上这里的地质松软，非常适合挖掘！只需给我等一夜时间，我带着弟兄们便能从营外挖一条盗洞，直通俘虏营地！这样的事情，我们以前没少干，熟练度上没问题。”
李信此时白了一眼李三更。
心里思忖道：“这小子干这事还感觉越来越光荣吗？”
耿忠接着说道：“只要将军能派一支精锐在外面接应，顺利的情况下，我等便能将那数千同胞，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来！如果不顺利的话……”
耿忠没有继续说。
李信看着地图，又看了看眼前这群人眼中不似作伪的决然，心中的轻视逐渐收敛。
他没想到这群被他视为社会渣滓的人，竟有如此胆魄和计谋。
他们作为秦军的将领，无法完成这样的行动，一切必须听调度。可是这群人是自由的，也真的这样做了。
沉思了许久后，似乎他做出了决定。
李信还是站起身，郑重地说道：“好！我信你们一次，更陪你们疯一次！这次我亲自带领五百飞信军，在约定地点接应你们！”
当夜。
耿忠和李三更带领着他们手下的十六名弟兄，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高超的潜行技巧，成功绕过了匈奴的明哨和暗哨，潜入到俘虏营地后方的一处隐蔽山坳。
李三更的盗墓团队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这方面他们果然名不虚传，李三更加上十四个弟兄配合的非常完美。
他们使用的工具虽然简陋，但默契加上动作精准，一条足以容纳一人弯腰通过的地道，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已经被挖通。
盗墓的活李三更估计真没骗他们，没有少干，业务可以说相当熟练，没想到在这个场合用上了，最终地道被成功打通。
耿忠则带着他的两个最精干的弟兄，解决沿途可能遇到的巡逻哨兵。
他们出手狠辣，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动声色就解决了不少敌人。
数千名被关押的秦人俘虏，在夜色中被唤醒。
他们看着这些突然出现，又自称是来救他们的人，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
起初他们还有点顾虑，后来听到他们也讲的是秦话，不是匈奴语后稍微放下了芥蒂。
后续更是在耿忠等人的组织下，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通过地道向外转移。
在约定的接应地点，李信率领的五百飞信军早已等候多时。
眼看数千俘虏就要全部安全撤离，胜利在望。
就在这时，万万没想到，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一名匈奴的游骑兵，恰好在此刻巡逻至此，起初他还没在意，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发现了这里的土有问题，进而发现地道口的异常。
尖锐的示警号角声，瞬间被其吹起来，寂静的夜晚被打破。
“被发现了！快走！”耿忠脸色大变。
大批的匈奴追兵，就像群狼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耿忠和李三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然。
“将军！兄弟！”耿忠对着正在组织俘虏撤退的李信和铁牛大喊，“带着百姓们快走！我们十八人，为你们殿后！”
李信还想说什么，看起来有些猥琐的盗墓贼李三更，此刻却挺直了腰杆，淡淡笑道。
“将军，我们这些人，平日里最怕官差。做了一辈子错事，就让我们最后，做一件对的事吧！”
“小五、小六，你们两个是跟我时间最长的，但年龄也不大，大哥对不起你们，你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不过，大哥还是想问，‘你们怕吗？！’”耿忠对着旁边的两个山贼道。
“我们本来也是生存于黑暗之中，做着为人所不齿之事，今日有幸陪同大哥共同杀敌，此生无憾！”两人同时回应道。
“好兄弟！共赴黄泉路，我们不孤单。其他的兄弟也跟我冲！”
说罢，他第一个举起手中的铁锹，转身冲向了匈奴的追兵。
耿忠和他手下的十四名弟兄，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
十八个人，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铁牛看着他们的背影，双眼瞬间模糊。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对着那十八道冲锋的身影，磕了一个响头。
“耿大哥！三更大哥！一路走好！”
他嘶声哭喊着。
“下辈子，你们都是我的大哥！”
十八人的冲锋，为大部队的撤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嬴政的主帐内。
李信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嬴政。
当他说到最后十八人殿后，全员战死时，这位素来以勇猛着称的将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嬴政听完，沉默了许久。
帐内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
最终，嬴政开口道。
“他们虽然做了一辈子错事，甚至该死。但到了最后，他们至少做对了一件事，虽然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但他们还是可以说忠肝义胆。所谓的小人物也有大义。”
他转头对着身旁负责记录军功的史官下令。
“古往今来，殉国，可以说是最高荣，哪怕他们过往的经历不堪入目。在他们决心为我大秦捐躯的时候起，就已经奠定了他们在史书中的重量。”
“记下这十八人的名字，尤其是耿忠、李三更。为他们单独立传，就叫……《盗贼列传》。”
“告诉后人，即便是最卑微的尘埃，在国难当头时，也能绽放出太阳的光辉。”
这道命令，让在场的所有将领都为之动容。他们明白，这位帝王看重的，从来不是身份。
而是那颗无论身处何地，都未曾泯灭的秦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