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揣着那厚厚四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感觉怀里的不是钱,而是滚烫的炭火。
他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师父说了一声,向着老家赶去。
车子刚进村口,那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劲儿就涌了上来。
他摇下车窗,探出头,故意大声跟路过的乡亲打招呼。
*“三叔!遛弯呐?回头上家坐啊!”
“二婶儿!精神头不错啊!我回来啦!”
他甚至让司机特意在村里唯一的小卖部门口停了停,跳下车,买了最贵的香烟,拆开就散,见人就递。
“来来来,尝尝中华!老板刚给我发的奖金!”
小六满面红光,嗓门敞亮。
崭新的钞票在众人眼前晃过,那厚实的质感,那诱人的粉红,惹得围观的村民眼神发直。
小六享受着这从未有过的瞩目,腰板挺得笔直,感觉脚下的土路都镶了金边。
当出租车停在自家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院门前时。
小六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之前的张扬劲儿稍稍收敛,但那份得意还挂在眉梢。
吱呀吱呀!门被推开。
“爸!妈!我回来了!”六子冲着里面激动喊道。
院子里正在喂鸡的母亲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小六的瞬间亮了起来,随即涌上水光。
“六…六子?”
母亲声音发颤,丢下鸡食盆就跑了过来,粗糙的手抓住小六的胳膊上下打量?
“真…真回来了?老板给你假了?
刚才…刚才听人说你回来了,还买了烟散人?”
“嗯!回来了!妈!”
小六用力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
发了点钱,高兴嘛!给乡亲们散个喜气儿!
他赶紧拉开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旧旅行袋,献宝似的往外掏东西。
“妈,这是给你买的,城里现在最时兴的羽绒服,可暖和了!”
一件崭新的、包装袋都没拆的枣红色羽绒服被塞到母亲怀里。
“爸,这烟,中华的!还有这酒,五粮液的!老板说好喝!”
两条硬中华,两瓶包装精致的白酒被放到父亲脚边。
“还有这…给嫂子买的围巾,给哥买的皮带…”
母亲抱着那件软乎乎的羽绒服,摸着光滑的面料,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这…这得多少钱啊…你这孩子…挣点钱不容易,瞎花啥…
这时,隔壁屋的门帘被掀开,小六的哥嫂走了出来。
嫂子手里还沾着面粉,显然在做饭。
看到地上堆着的东西,特别是那条亮闪闪的皮带和包装精美的围巾,嫂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堆起前所未有的热情笑容:
“哎呀!小六回来啦!我就说今天早上喜鹊叫呢!快进屋快进屋!外头多冷!”
她几步上前,亲热地去拉小六的胳膊,眼睛却瞟着地上的东西。
“哟!还给嫂子带东西了?这围巾真漂亮!花了不少钱吧?
你哥那条皮带看着就上档次!
六子真是出息了,这趟回来可给咱家长脸了,村里谁不知道你发财了!”
小六看着嫂子态度的转变,心里有些酸涩。
以前嫂可子不会对自己这么热情,巴不得自己死外面,那样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
这个房子,还有村外面的几块地都会是他的。
不过小六也没计较,毕竟是自己的哥嫂,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他憨厚地笑了笑:“嗯,老板对我挺好的奖金不少!就想着给家里买点东西。”
“奖金?多少啊?”嫂子脱口而出。
随即又觉得不妥,赶紧找补,“嫂子就是问问…怕你在外头吃亏…”
小六没直接回答,只是用力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旧旅行袋。
“反正够花!妈,爸,嫂子,哥,都进屋吧,我买了熟食,咱中午加菜!”
…………
…………
夜色如墨。
一家人难得地围坐在堂屋那张旧八仙桌旁。
桌上摆着小六买回来的烧鸡、酱牛肉、盐水鸭,还有嫂子特意炒的几个小菜。
气氛有些微妙,但暖意融融。
父亲破天荒地开了小六带回来的那瓶酒,给儿子和自己都倒了一小盅。
“在外头…自己多长点心眼。”父亲闷闷地说了一句,端起酒盅抿了一口。
“知道了,爸。”
小六心里一暖,但白天被众人羡慕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退去,又忍不住提起话头:
“爸,妈,你们放心,老板说了,干得好,以后奖金更多!咱家这房子,回头也翻新翻新!”
母亲则一个劲儿地给小六夹菜。
嫂子更是热情,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小六“出息了”的认可和对城里生活的向往。
就在这难得的、其乐融融的时刻——
“哐当——!”
一声巨响,院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带着浓重的酒气闯了进来。
正是村里一霸,陈泰!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眼神凶狠的年轻人。
陈太的眼睛贪婪地扫过桌上的酒菜,最后死死钉在那个鼓鼓囊囊的旧旅行袋上,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显然是听说了小六“衣锦还乡”、大肆炫耀的消息。
“嗬!老刘家今儿挺阔气啊!大鱼大肉的!”
陈泰大摇大摆地走进堂屋,一脚踢开挡路的凳子,震得桌上的碗碟哗啦作响。
他根本没看小六父亲,而是径直走到小六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小六子,出息了哈?
听说在城里发了大财?还满村子撒钱显摆?
“老子最近手头紧,江湖救急!听说你带了不少票子回来?”
陈泰狞笑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摊在小六面前:“麻溜的,把钱拿出来!孝敬孝敬你泰哥!
省得老子自己动手,伤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