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率领一万铁骑向北疾驰，心中不断思索。这对晋军人马会在哪里？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必然是冲着大军的粮道来的。他猛地一拉缰绳，从怀中掏出行军地图，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那条用朱笔标出的、从洛阳延伸至许昌前线的粮草运输红线。
“传令！”马超声音冷峻，“全军沿此粮道，向北搜寻！注意沿途山林、河谷，发现任何敌军踪迹，立刻来报！”他断定，对方若要动手，必然不会离这条生命线太远。
翌日，长社城外。
庞大的汉军运粮队伍再次启程，无数粮车、民夫组成的长龙，缓缓驶离长社，朝着南方前线迤逦而行。负责此次粮草调度总管的是崔琰，而护送粮草的军事指挥官，则是北方军校一期中最杰出的两名年轻将领——卫凌与王桓。
卫凌策马与王桓并行，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眉头微蹙，用带着幽州口音的话说道：
“老王，前头这几百里可都是平趟地了。恁说，那帮憋着坏截粮的崽子，会搁哪儿下手？”
王桓同样看着地图，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却也带着一丝凝重：
“卫兄，这可就难说了。这几百里平原，哪儿都可能是埋伏的地界。咱派出去的探马，有信儿回来没？”
卫凌叹了口气：“还没呢。这帮兔崽子，藏得还挺严实。”
运粮队伍在平原上艰难行进了一上午，时至下午，天色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翻滚的乌云吞噬，狂风毫无征兆地呼啸而至，卷起漫天黄沙，打得人睁不开眼。
“呜——呼——”
狂风嘶吼着，如同无形的巨手搅动着一切。运粮的马匹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惊得嘶鸣不已，许多挽马受惊，任凭车夫如何鞭打吆喝，要么踟蹰不前，要么胡乱冲撞，队伍瞬间陷入了混乱。
“官爷！马惊了！拉不住啊！”
“快！篷布！篷布被风扯跑了！”
“稳住车！别让车翻了！”
喊声、呵斥声、马匹的悲鸣声与风啸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王桓与卫凌奋力控住同样有些焦躁的战马，逆着风沙，艰难地策马来到崔琰的车驾旁。
“崔大人！”卫凌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风太大了！这天色……看着要下大雨！怎么办？！”
崔琰用袖子死死挡在脸前，眯着眼抵御着扑面而来的沙尘，同样高声回应：“二位将军！看……看前面！有一处山丘！我们赶到那背风坡……原地休整！等这阵狂风过去……再出发！二位觉得如何？！”
卫凌和王桓在风中对视一眼，此刻强行军风险太大，极易造成人员走散、车辆倾覆。他们立刻大声回应：“全凭大人决断！”
崔琰见二人无异议，立刻唤来传令兵，用尽力气喊道：“传令！全军加速！到前方山丘背风坡……原地休整！等待风停——！”
命令在狂风中一层层传递下去，混乱的队伍开始挣扎着向前方那处隐约可见的山丘移动。
运粮队伍艰难地移动至山丘背风坡，总算得以暂时摆脱狂风的正面冲击。然而，还未等众人喘匀气，天空便传来阵阵闷雷，道道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快！加紧给没了篷布的马车换上备用的！务必在雨落下来之前弄好！”崔琰焦急地催促着，声音在渐起的雷声中显得有些微弱。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直至完全被夜幕笼罩。队伍中点燃的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长龙，在狂风中明灭不定。崔琰望着这漫长的队伍，忧心忡忡地对身旁的卫凌和王桓说道：“二位将军，看这情形，雨马上就要下来了。一旦暴雨倾盆，这些火把恐怕就全无用处了。队伍如此之长，夜色深沉，还请二位将军务必加派人手，加强巡防，万不可给敌人可乘之机啊！”
卫凌正要开口回应，突然“啪嚓”一道刺眼的闪电当空劈下，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其后，骇得他浑身一激灵。他定了定神，连忙道：“大人放心！末将和王将军已经吩咐下去了，巡防的弟兄们已经出动，探马也撒出去了数百骑。待会儿雨势稍稳，末将与王将军便亲自带队巡视，定保粮队周全！”
他的话音未落，刷刷刷的密集雨点便砸落下来，瞬间化为倾盆暴雨，如同天河倒泻。雨水冰冷刺骨，能见度急剧下降。
崔琰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后方队伍那连绵的火把长龙，在暴雨的冲刷下迅速熄灭、减少，最终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才能短暂地照亮混乱的景象。
队伍的后方已然乱作一团：
“官爷！雨太大了！火把点不着了！”
“官爷！俺们这队的篷布还没换上啊！粮食都要被打湿了！”
“后勤！后勤的人呢！备用的篷布怎么还没送到后面来！”
“哎哟喂，这位军爷，篷布都在前队那边，正往后面送呢，您稍等，稍等片刻啊！”
时至半夜，暴雨依旧滂沱，寒冷和湿气无情地侵袭着每一个人，咳嗽声开始在民夫和部分士兵中此起彼伏地响起，打破了雨夜的沉寂。
“官爷！官爷！快来看看我爹！他……他咳血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附近的军官闻声立刻冲了过去，借着偶尔闪电的光芒看清老人惨白的脸色和衣襟上的血迹，心头一紧，扭头朝着医疗帐篷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军医！军医！快过来！这边有老人家咳血了！快！”
另一边，负责后勤的小吏也被团团围住。
“后勤！俺们这边的姜汤咋还没送来？快点啊！太冷了，大伙儿顶不住了啊！”
那后勤小吏满头大汗，在雨中穿梭，连声应道：“在送了！在送了！我们后勤，正在加紧熬，大家再坚持一下！”
医疗区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总医官李医官刚处理完一个病患，就有年轻的军医匆匆跑来：“李医官！15队那边又有人咳血，刘军医请您赶紧过去看看！”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你带路！”李医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提起药箱就跟了上去。
不断有坏消息传到临时搭建的指挥棚下。
“报——崔大人！队伍后方民夫大量淋雨，出现感冒发烧症状的人越来越多！”
“报——崔大人！李医官让属下禀报，队伍携带的止血、风寒药物消耗极快，库存已所剩无几，恳请大人立刻派人紧急调度药材！”
崔琰站在棚下，听着一个接一个不利的消息，眉头紧锁，一晚上听到的全是求援和告急。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唤来传令兵：
“你！立刻带上我的手令，快马加鞭赶回长社！命长社守将即刻筹措止血、伤寒等各类急需药材，火速运来！”
他略一沉吟，想到那被狂风吹跑的大量雨棚，又急忙补充道：
“还有！告诉长社，再紧急调拨一批雨棚过来！民夫的雨棚很多都被大风吹坏了！另外，生姜、红糖，让他们尽可能多地筹集，一并运来！要快！”
“是！”传令兵领命，迅速翻身上马，冲入茫茫雨幕，向着长社方向疾驰而去。
崔琰望着漆黑一片的雨夜，心中充满了忧虑。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张杨接到了探子带回的准确消息：
“将军！查明了！汉军粮队昨夜遭遇大暴雨，被迫在 鬼牛坡 背风处停下休整，至今未动！队伍混乱，不少粮车篷布破损，民夫多有病倒，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张杨眼中精光暴涨，猛地站起身，压抑已久的兴奋与杀意瞬间爆发出来。他环视身边同样因等待而焦躁的将领和士兵，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嘶哑：
“儿郎们！机会来了！汉军粮队已被暴雨所困，疲敝不堪，正是天赐良机！传我将令——全军拔营，目标 鬼牛坡！随我出击，焚其粮草，断其根本，建不世之功，就在今日！”
“杀——！”憋屈了多日的两万晋军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迅速集结，在张杨的率领下，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鬼牛坡的方向猛扑过去
暴雨的后续影响开始猛烈爆发。天色刚亮，营地中便哀鸿遍野，大量民夫出现了严重的腹泻、呕吐症状，显然是昨夜淋雨受寒加之劳累过度所致。
“官爷！官爷！快救救我弟弟！他浑身发抖，开始抽搐了！”一个民夫抱着一个蜷缩在地、不断痉挛的年轻人，声音凄厉。
一名军官快步冲过来，看了一眼情况，立刻朝医疗区方向大吼：“军医！优先处理这边！有人抽搐！”他又对身旁的士兵急令：“快！多生几堆火！让乡亲们都靠近火堆，把湿衣服烤干，先取暖！快！”随即又提高声音对混乱的人群喊道：“所有重症者，优先抬到队伍前面就诊！”
后勤区域同样忙得脚不沾地。一名主管扯着沙哑的嗓子指挥：“36队那边病情严重，姜汤多送过去一些！通知火头军，今天的饭菜里多放些肉，让大家伙儿吃点热乎的，恢复点体力！”
总医官李医官自己也是面色蜡黄，咳嗽不止，显然也染了风寒。一名年轻的医官实习生端着一碗早已冰凉的姜汤，递到他面前，担忧地说：“李大人，您自己也喝一口吧，您都咳了一夜了。”
李医官疲惫地摆摆手，声音沙哑：“给……给重症的病人先喝。张小子，”他看向年轻的实习生，语气郑重，“你记住，我们为医者，病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这句话，你要记一辈子。”
姓张的年轻医官看着老师憔悴却坚定的面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学生记住了！”
整个运粮队伍因为大量民夫病倒，已经完全失去了行进的能力，瘫痪在鬼牛坡。崔琰眼中布满血丝，他自己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望着这片混乱萎靡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转向身旁同样一脸凝重的卫凌和王桓，声音沉重而恳切：
“二位将军……粮草的安危，就全拜托二位了！”
王桓与卫凌听到崔琰的嘱托，深知责任重大，齐齐拱手，肃然道：“大人放心！末将等必誓死护卫粮草！” 说罢，两人立刻转身，点齐麾下兵马，开始紧张地巡视营地周边。
然而，坏消息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报——！”一名斥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卫凌马前，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卫将军！东南……东南方向！发现大批敌军，尘土飞扬，目测不下万人，正朝着我军营地疾驰而来！”
卫凌闻言大惊失色，敌人果然趁虚而入了！他立刻对身旁的亲兵吼道：“快！去通知王将军，敌军来袭，让他固守营地，注意防御！” 随即，他“锵”地一声拔出佩剑，声音传遍本部人马：“传我将令！我部一万将士，随我出击！阻击敌军！”
“呜呜呜——呜呜呜——”
急促而苍凉的号角声瞬间划破了鬼牛坡压抑的天空，这是遇敌迎战的信号！
卫凌麾下的一万汉军训练有素，尽管情况突然，依旧在各级军官的吼声中快速集结。
中军处的崔琰听到这代表战争的号角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他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粮队遇袭，而且是在如此虚弱的时候！
另一边的王桓听到号角，也是心头一紧，但他立刻压下不安，厉声下令：“全军听令！列阵！盾兵在前，枪兵次之，弓弩手居后！依托粮车，构筑防线！警戒四周，防止敌军迂回！快！” 营地内尚能战斗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试图在混乱中建立起一道坚实的壁垒。
鬼牛坡上空，战云密布，血腥的气息开始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