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这几日偶尔出现的这种“借地避祸”的情形,天音门似乎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乐见其成。
这非但不会损及他们的颜面,反而更能彰显出如今雾隐山的威望与实力:
任你在外是龙是虎,是恩是仇,到了我天音门的地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一切恩怨都得暂且放下,遵从我这主人家的规矩。
谁敢在乔师祖大喜的日子、在一位半步逍遥仙的眼皮底下造次?
这正是新晋霸主应有的气象。
寂嗔那毫不掩饰的通玄境威压和血海禅院特有的邪异气息降临广场,天音门的迎客弟子心中警惕,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处理得有条不紊。
一位机灵的弟子快步上前,对着明显状态不佳的白若月和妙音行了一礼,语气温和却不失分寸:
“二位道友受惊了。既入雾隐山,便是我天音门的客人,请随我来。”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引着白若月和妙音向山门内走去,完全无视了后方寂嗔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
银狼警惕地跟在白若月脚边。
一路上,迎客弟子果真如数家珍般为她们介绍起来,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
“二位请看左边,那一片缭绕着云霞的殿宇,便是本门的主殿‘天音殿’,乃乔师祖昔日清修之所……”
“右侧飞瀑之下,金石作响之处,是‘锻音阁’,弟子们淬炼本命法器之地……”
“前方最高那座隐于云雾中的山峰,名为‘仙籁峰’,正是乔师祖此次破关之地,如今乃门中禁地,寻常弟子不得靠近……”
他介绍得详细,既有炫耀宗门底蕴之意,也隐晦地提醒着来客此地的规矩——何处可去,何处不可闯。
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并未过多探询白若月二人的来历和伤势缘由,显露出大派弟子的分寸感。
白若月强忍着咒力反噬的剧痛,勉强维持着清醒,默默记下路径布局后低声对妙音道:
“……先稳住……找地方……压制咒力……”
妙音会意,一边搀扶着她,一边对那引路弟子道:
“有劳道友,我这位姐妹旧疾突发,不知可否先行安排一处僻静之所稍作休息?”
引路弟子看了白若月惨白的脸色一眼,点了点头:
“自当如此,请随我来。
门中已备下静室可供休憩调养。
若还有不适,可找附近弟子去请宫商峰的医者医治。”
广场边缘的寂嗔几乎要气炸了肺。
眼看目标就要消失在眼前,他周身业火不受控制地微微升腾,引得周围修士纷纷避让。
一位身着天音门长老服饰、面容和煦的老者,笑呵呵地从山门内迎了出来,远远便拱手道:
“哈哈哈哈……贫道天音门外事长老,周瑾。
敢问这几位可是西牛贺洲血海禅院的高僧?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话虽客气,身形恰好挡住了寂嗔看向白若月二人消失方向的视线,笑容可掬,眼神清明。
寂嗔强压下怒火,合十还礼,声音干涩:
“阿弥陀佛。周长老有礼。
贫僧寂嗔,听闻贵派乔师祖修为通天,已达半步逍遥仙之境,特来恭贺。”
他先说了句场面话。
周瑾笑容不变:
“原来如此,多谢大师,师祖若知,定然欣慰。大师远道而来,真是令我雾隐山蓬荜生辉啊……”
“周长老,”
寂嗔打断他的话,也懒得再绕圈子,直接指向山门内:
“贫僧此来,除恭贺之外,尚有一事。”
“哦?大师还有何事?”
“不敢隐瞒长老,方才进去的那两位女修,与贫僧有些因果未了,可否请贵行个方便,让贫僧带她们离开?贫僧感激不尽!”
周瑾脸上露出惊讶和为难之色,捋了捋胡须:
“这……大师,这恐怕不合规矩啊。”
他摊了摊手,语气无奈却毫无转圜余地:
“您也看到了,今日我天音门张灯结彩,广纳八方来宾。
方才那二位姑娘既已入门。乔师祖亲口谕令,来者皆是客,无论过往恩怨,只要踏入山门,便受我天音门一时庇护。
在我天音门内,向来讲究与人和气,不涉外界恩怨。
我等若是此刻将客人请出来交给大师,这……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啊?
我天音门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南瞻?”
他顿了顿,笑容依旧,话里的意思却强硬起来:
“不如这样,大师既然也是来贺喜的,也是我天音门的贵客。
不妨先在敝派小住几日,喝杯喜酒,参与大典。
至于寻人之事,待庆典过后,宾客散去,大师再与那二位道友了结因果。
届时我天音门绝不干涉分毫。
大师以为如何?”
寂嗔暗暗皱眉,心中暗骂这老狐狸。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明确告诉他:
人在我地盘上,我保了。
你想抓人?可以,等庆典结束了再说,现在,不行。
寂嗔的声音冷了几分:
“那二人于我禅院关系重大,恐怕等不到庆典之后。可否通融一二?贫僧只需与她们说几句话,问明情况即可,未必会动手拿人。”
他试图退一步,先见到人再说。
周长老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摇头道:
“大师,非是我不肯通融,实在是师祖严令在先,不敢违背啊。大师还是莫要为难我了。”
这是赤裸裸的不合作,偏偏对方占着“理”字,又有一位半步逍遥仙坐镇,寂嗔纵有千般不甘,万般怒火,此刻也不敢真的硬闯要人。
周长老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迎宾阁已为各位大师备好了静室,风景雅致,灵茶也不错。大师远道而来,不妨先歇歇脚,欣赏一下我雾隐山的景色?”
他枯寂的脸庞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只能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周长老言之有理。是贫僧唐突了。既然如此,那……便叨扰贵派了。”
他选择了暂时隐忍,先进入天音门,再另寻机会或暗中探查。只要人还在雾隐山,总有机会。
周瑾仿佛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依旧笑呵呵地侧身引路:
“哈哈,好说好说!快,带禅院诸位高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