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毛卫宁那副“快夸我但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别扭模样,白若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无意地问道:
“对了,你走南闯北,消息灵通。
可曾听闻最近大炎与大金两军战场上,出现一位用铜钱剑破邪阵的修士?
行事颇有章法,只破邪术,不涉凡争,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毛卫宁刚往嘴里塞了一块香甜的桂花糕,闻言动作一顿,腮帮子鼓鼓的,眼神却飘忽了一下,含糊地“唔”了一声,没直接答话,只顾着低头嚼点心,仿佛那点心突然变得格外烫嘴。
白若月心中了然,面上却装作没看见她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感叹,语气充满了真诚的钦佩:
“也不知道是哪座仙山福地出来的侠义之士,有此等胸襟和手段。
啧啧,当真是我辈修士的楷模啊!
听说那一把铜钱剑使得是出神入化,金光一闪,什么妖魔鬼阵都土崩瓦解……
这等风采,令人神往。
我要是哪天有幸遇到此等人物,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她越说越“起劲”,语气诚恳,夸赞之词连绵不绝,从修为到人品再到那柄“神乎其神”的铜钱剑,简直要把那位“无名高人”捧上天去。
什么“仙风道骨”、“深明大义”、“道法通玄”、“心怀苍生”……词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毛卫宁的脸色随着白若月的话语,如同开了染坊,精彩纷呈。
一开始是强忍着的得意,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连耳根子都微微泛红;接着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下巴都微微抬了起来。
可听着听着,白若月越夸越离谱,把她形容得如同天神下凡、道德标杆……
白若月夸得实在太离谱、太肉麻了。
尤其那句“仙风道骨”,让她想起自己当时在战场上灰头土脸、为了破阵差点把压箱底的符箓都掏空的狼狈样,脸皮不由得有些发烫。
毛卫宁那点小得意终于绷不住了,被一种火烧火燎的臊意取代。
她几次想张嘴打断白若月的“滔滔不绝”,奈何嘴里塞满了点心,又着急,差点噎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急得直瞪眼。
“……如此高风亮节,实乃吾辈……”白若月还在“深情款款”地感慨。
“好了好了!别说了!”
毛卫宁终于艰难地把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幸好力道控制住了,没把碟子震飞,面红耳赤地打断了白若月的“咏叹调”,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是我!是我行了吧!什么无名高人,就是我干的!”
她说完,气鼓鼓地瞪着白若月,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哪还有半点刚才“仙风道骨”破邪阵的威风。
白若月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冷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看着毛卫宁:
“哦?原来是我们茅山高足毛道长?失敬失敬。”
毛卫宁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没好气地抓起茶壶给自己猛灌了一口,才嘟囔道:
“哼!就兴你白大神女现世救人,名扬青州,不能让我毛小道长破几个害人的邪阵,积点功德?
亏我一打听到你在青州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找你,连饭都顾不上吃!
你倒好,一来就编排我!”
“好好好,是我不对。”
白若月笑着告饶,给她碟子里又添了一块点心:
“不逗你了。说说正事,你风尘仆仆地专门跑来青州找我,总不会只是为了蹭我一顿点心吧?可是有事?”
毛卫宁这才想起正事,脸色也正经了几分,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含糊不清却语速飞快地说道:
“嗯嗯,有大事!大金国主,不日就要亲临青州了!”
“大金国主?”
白若月微微一怔:“他来青州做什么?”
大金国主亲至,非同小可。
“目的有二!”毛卫宁伸出两根沾着点心屑的手指,“第一,是为了李承安李大人。”
白若月点点头,这倒不意外。
李承安将青州治理得铁桶一般,成了乱世中的桃源,其能力和威望早已引起各方注意。
大金国主亲至招揽,足见重视。
“第二嘛,”毛卫宁的手指转向白若月,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就是为了你!”
“我?”白若月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她虽在青州有神女之名,大金国主为一国之君,竟会专门为她而来?
“对,就是你!”毛卫宁肯定地点头,压低了些声音,“大金国主,有意招揽你!”
她顿了顿,看着白若月清冷依旧的面容,语气带上了一丝劝诫的意味:
“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趟这趟浑水。”
“哦?怎么说?”
白若月端起茶杯,等待着毛卫宁的下文。
毛卫宁快速说道:
“你以为出现在两军战场上的修士,就只有我一个吗?
大炎那边豢养驱使的精怪邪修不在少数,为了破他们的邪阵,我拉了不少茅山同门下水。
他们搅风搅雨,我们就去平乱破邪。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散修之间的争斗,但我师叔观察战场后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炎背后,恐怕不止是那些贪图富贵、被收买的精怪散修!”
毛卫宁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我们在清理战场、追踪邪气来源时,不止一次发现……有人在暗中收拢战场上的阴魂!大量的、有组织的收拢!”
“收拢阴魂?!”白若月眼神骤然一凝!
从临安城被毁掉的阴司到函谷关外蛇妖吸收的阴魂……这些看似分散的事件,背后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
一条模糊的线索在她脑海中浮现,但头绪纷杂,难以抓住核心。
“对!”
毛卫宁用力点头,脸上带着忧虑:
“战场厮杀,死伤无数,阴魂滋生本是常事。
那些阴魂本该慢慢消散,或被地府接引,或化作游魂野鬼。
可我们发现的迹象是,有强大的力量在强行拘束、吞噬、甚至……转移它们。
数量之多,远超战场上正常该有的损耗。
我师叔推断,被收走的阴魂,其数量能造出的祸害,绝对不止现在战场上表现出的那些邪术威力。”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能神不知鬼不觉吞下如此海量阴魂的,绝非等闲之辈。
必定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盘踞在暗处,不愿轻易现世,但势力极其庞大的组织!
我们茅山在道门中只能算小派,从我搅和进这战场开始,师门长辈就预感不妙,连夜修改了山门的位置,就是为了隐匿自身,避免被那暗处的势力盯上,现在有心人想查我们茅山的具体位置都难。”
毛卫宁的目光落在白若月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可你不一样,你在青州有根基,有神庙,有信众。
你的香火之力就是你的枷锁。
一旦你明面上卷入王朝争霸,接受了任何一方的册封或招揽,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那暗处势力的视野里。
他们想算计你,想害你,甚至想利用你的香火根基做些什么……都比你躲在深山老林里要容易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