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烛燃至三更时,跳跃的烛火在寂静的屋内摇曳生姿,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滑落,在鎏金烛台上堆积成珊瑚状。
纪庸慵懒地倚在雕花拔步床的楠木围栏上,指尖轻柔地缠绕着新娘白若月的一缕乌发,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千算万算总归是娶了过来,月娘啊,你可不知我为了今日,等了多久,盼了多久,其间的煎熬与期待,总算是有了回报。”
白若月听闻,低头浅笑,那赤金步摇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扫过纪庸的襟前,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伸手从袖里拿出一对玉佩。“我真的有另一只,你瞧,拿出来一看,恰好一对呢。”
纪庸见状,笑得愈发开心,眼中满是宠溺,“我与夫人果真是天定的缘分,任谁来了也无法将我们分开,这玉佩便是最好的见证。”
窗外,榴花在夜色中红得灼眼。
“看,”白若月忽而指向屏风外朦胧的月影,“那丛西府海棠开得正好,倒像你上月送来的洒金笺。”纪庸顺着她纤指望去,只见月色如水,将花影清晰地拓在茜纱窗上,果真如墨迹晕染一般,美不胜收。
他一时兴起,起身取下挂在床头的玉箫,即兴吹了支《鹊踏枝》,那悠扬的箫声在屋内回荡,惊起了檐下栖着的两只画眉,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向了夜空。
白若月与纪庸的成婚,在旁人眼中是一个笑话,一个是绝户的商女,一个是权贵的少爷,身份的悬殊让众人对他们的结合议论纷纷。
婚后的二人却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之前那宝相花纹的暗箭事件,乃是纪家三房不满白家商行的日益壮大,又知晓纪庸早就心悦白若月,便想一石二鸟,既能除掉白家,又能打击长房。
望着调查来的信息,白若月心中将信将疑,看着眼前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纪庸,又不自觉地放下了一部分心防。
纪庸,确实是个十分不错的人,他的温柔、体贴,让白若月渐渐沉醉在这段感情之中。
晨光初透,侍女捧着描金漆盘送来早膳。
纪庸执起青瓷勺,轻轻搅动着杏仁茶里的桂花蜜。他抬眼看向白若月,笑道:“昨日庄子上送来几匹大宛驹,那匹雪蹄乌骓甚是神骏,午后带你去试骑可好?”
白若月正将胭脂膏子点在唇间,闻言眸子一亮,眼中满是期待与兴奋。
马场之上,绿柳成荫,微风拂过,柳枝轻舞。
白若月提着裙裾,身姿轻盈地跃上马背,腕间的翡翠镯子与银鞍相击,发出琤然如碎玉的声响。
纪庸骑着马紧随其后,见她鬓边的绢花被风吹落,当即扬鞭追去。
两匹马并辔疾驰,马蹄扬起路边荠菜花的细雪般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暮色四合,二人归府时,纪庸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支鎏金点翠簪,簪头竟缀着晨间飘落的海棠花瓣,花瓣在琥珀的封存下,依旧保持着娇艳的色泽,也不知他何时精心准备的。
白若月对着菱花镜比划着,看着镜中纪庸映出的笑眼,那眼中的温暖比烛火还要炽热三分,她忽觉满室春光都凝在这方寸铜鉴里,心中满是幸福与甜蜜。
是夜,骤雨忽至,雨滴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纪庸怕白若月畏寒,特意让婆子多添了床苏绣锦被,将她紧紧裹在温暖的被窝里。
白若月枕着雨打芭蕉声,手中翻阅着《茶经》,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忽觉肩头一沉,原是纪庸靠着引枕睡着了。
她轻轻取下他指间将落未落的书卷,却见那书页正停在“红炉点雪”一章——恰是去岁雪夜,他们围炉煮茶时论过的茶艺,回忆涌上心头,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微笑。
烛芯“噼啪”爆开灯花,白若月望着丈夫熟睡的侧脸,他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宁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在梦中也有着别样的思绪。她轻轻伸手,拂去他睫毛上沾着的檀香灰,动作轻柔而细腻,生怕惊醒了他。
纪庸不知做了什么梦,猛的惊醒,白若月正对上纪庸骤然苍白的脸色,他背光而立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吞噬了轮廓,在昏暗的烛光下,竟显得有几分落寞与哀伤。
雷雨大作,狂风呼啸着吹过庭院,檐角铜铃在狂风里发出尖锐悲鸣。白若月抱着纪庸从藏书阁找来的《西域风物志》,枕着他沉稳的心跳,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一滴温热突然落在颈间,她缓缓睁眼,发现素来从容的国公府二少爷竟在无声落泪,他凝视白若月的眼神像在望一尊即将碎裂的琉璃盏,满是担忧与不舍。
“怎么哭了?”白若月心疼地伸手去拭他眼尾的泪水,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鸳鸯锦被上。他的吻混着咸涩液体落下来时,她听见近乎呜咽的低语:“月娘,我们离开京城出去吧。”白若月心中满是担忧,看着纪庸如此模样,毫不犹豫地应了声好。
纪庸的身子一僵。
纪庸似有心结难解,可并打算不主动说出来,白若月便陪着他。心情不畅,那就离开京城,出去游历一番。
天扶山巅。
月娘,你看这云海。纪庸忽然开口,声音裹着山间雾气,像不像我们大婚时的鲛绡帐?白若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云海在脚下翻涌。
纪庸手中的匕首泛起寒光。
山风卷起他的衣袂,恍惚间又变回那个在月下为她簪花的温柔郎君。
匕首刺入心口的瞬间,有些封印猛然破开。
白家富商生女,其女早慧。
女婴三岁时突身患重病,病情严重到连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
白家四处求医问药,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甚至连一些邪门的方子也不放过,但都未能见到明显的效果。
眼看着孩子的身体日益衰弱,白亭山感到绝望至极。
白亭山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疯癫的道士突然自门外闯入。
道士浑身脏污破乱,与白家的奢华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径直冲到婴儿面前。众人惊愕不已,正欲上前制止,却见那道士手持一把破旧的拂尘,对着婴儿狠狠地摔打了三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婴儿的面色竟然在这三下之后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原本苍白如纸的小脸,此刻泛起了一丝血色,仿佛生命的力量正在慢慢回归。
白亭山大惊失色,他急忙跪地,拜谢这位高人。
疯癫的道士从怀中摸出一个玉佩,递给白亭山,并告诉他这玉佩虽然不用贴身携带,但也需长伴女婴左右。言罢,道士大笑着转身离去,留下白家众人面面相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茫然无措。
自那以后,女婴的病情逐渐好转,身体也一天天恢复正常。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早慧,但却时常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想法和举动,让人不禁感叹这孩子的与众不同。
当白若月缓缓睁开双眼时,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她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在纪家的那棵大树下,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但她内心却像是被一场风暴席卷而过。
那些突然涌上心头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让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见鬼的修道!该死的蓬莱!天杀的纪庸!”白若月低声咒骂着,心中的愤恨如同火山一般喷涌而出。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白若月的原身。
一直以来,她就是她自己,从来没有被其他人取代过。
她并不是在被纪庸一刀刺穿心口之后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事实上,她早就来到了这里,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的记忆被那个疯癫道士封印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她本身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遭到了排斥。而那个疯癫的道士,为了让她能够像一个本地人一样生活,便封住了她的记忆,让她误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度过了这么多年。
直到生命垂危之际,她才突然想起了一切。
纪庸啊纪庸,此仇不报,我白若月誓不为人!白若月的双眼被深深的恨意所笼罩,她的心中充满了对纪庸的怨恨和复仇的决心。
纪家老宅的庭院里,一名仆人正匆匆走过。
白若月内心强烈的情绪波动,使得她的心境变得异常不稳定。
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本能地扭过头去。一股生人的气息钻进了她的鼻中,带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她的双眼猛地发红,仿佛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所控制。
白若月毫不犹豫地展现出自己的白骨真身,如同一道闪电般猛扑过去。
老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狠狠地撞倒在地。他惊恐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一具令人毛骨悚然的骷髅正趴在自己身上,吓得他立刻昏死过去。
裴藏舟目送白若月离开后,药罐里的药都有些焦糊之色了,他轻叹一声,重新煮了一锅。
等他熬好药之后,打开东厢房的门。却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狐狸没了踪影。
碍眼,实在太碍眼了。胡三娘在裴藏舟讲述的时候就觉得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那个书生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她就是感觉自己突然待不下去了。
趁二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姑奶奶讨厌洛阳城,以后再也不来了。”她嘴里骂骂咧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