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山返回咸阳的路，比来时更显沉郁。林惊鸿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发烫的玉佩碎片——自离开神庙范围后，碎片的热度便没减退过，反而随着靠近咸阳城，渐渐灼得人指尖发麻。
“公子，前面就是戏亭了。”亲兵指着前方官道旁的土台，那是当年沛公刘邦与民约法三章的地方，如今只剩半截残碑立在风中。
林惊鸿勒住马缰，目光扫过戏亭周围的密林。按说此处离咸阳不过五十里，本该有驿站戍卒驻守，此刻却静得反常，连飞鸟的聒噪都听不到。他翻身下马，将星辰剑从鞘中抽出寸许，剑身嗡鸣轻颤，显然感知到了异常。
“戒备。”他低声下令，身后十余名护卫立刻散开，手按刀柄呈警戒阵型。
刚靠近戏亭残碑，林惊鸿便瞥见碑后藏着一抹衣角。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别动，独自上前绕到碑后——只见一名身着秦兵甲胄的汉子正蜷缩在那里，肩头插着一支羽箭，血浸透了半边衣襟，见到人来，竟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是何人？”林惊鸿扶住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草药味——是蒙家军常用的金疮药。
汉子抬起头，脸上沾着泥污，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林……林公子，属下是蒙将军亲卫营的……有急报……”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木牌，上面刻着蒙字标记，“咸阳……咸阳城破了……”
林惊鸿心头剧震：“什么？！”
“三日前……李斯勾结赵高，以陛下病重为由，关闭城门……”汉子咳着血，声音断断续续，“他们伪造诏书，说公子您在周山私通妖族，要……要诛您九族……蒙将军率兵想冲进宫，却中了埋伏……”
“蒙将军怎么样？”
“将军……将军力战至最后一刻，以身殉国了……”汉子说完这句话，头一歪，再没了声息。
林惊鸿僵在原地，握着木牌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蒙恬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那个总爱板着脸训斥他“剑招太浮”，却会在寒夜悄悄给他披上披风的老将军，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回去。
“公子！”护卫突然低喝，指向密林深处。
只见数十名身着黑衣的人影从树后现身，为首者手持长戟，面覆青铜面具，正是赵高豢养的“黑煞卫”。而他们身后，竟押着数名身着秦官服饰的人，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林惊鸿瞳孔骤缩——是廷尉府的张大人，也是少数几个始终支持扶苏的老臣。
“林惊鸿，别来无恙。”面具人声音嘶哑如锉，“丞相有令，念你曾为秦室效力，若肯自缚归降，可饶你同来之人不死。”
林惊鸿将那名亲卫的尸身轻轻放下，星辰剑缓缓出鞘，寒光映着他眼底的血色：“回去告诉李斯和赵高，想要我的命，尽管来取。”
“冥顽不灵！”面具人挥戟下令，“拿下！”
黑煞卫如潮水般涌来，刀光在林间织成密网。林惊鸿剑随身走，身形如游龙穿梭，星辰剑每一次起落，都带起一串血珠。他刻意避开了张大人等人，剑锋只对着黑煞卫，却不想那些被押的官员中，突然有两人挣脱绳索，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刺向他后心！
“小心！”张大人惊呼着扑过来，用身体挡了一下，短刀刺入他肩胛，鲜血喷涌而出。
林惊鸿回身一剑荡开两人，看清那两个“官员”的脸时，陡然想起蒙恬卷宗里的记载——沛郡来的刘邦旧部，果然混进了咸阳！他反手剑挑一人咽喉，另一人却趁机掷出一枚黑雾缭绕的短匕，擦着林惊鸿的肋下滑过，钉在戏亭残碑上，瞬间腐蚀出一个黑洞。
“混沌戾气！”林惊鸿心头一凛，这些人竟已能操控混沌之力。
缠斗间，他注意到黑煞卫的招式虽狠，却总在刻意避开那些真正的秦官，显然是想留活口用以胁迫。他虚晃一招逼退面具人，对护卫喊道：“带张大人他们走！往南去找项将军！”
“公子您呢？”
“我随后就到！”林惊鸿剑势陡然转厉，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快走！”
护卫们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扶起受伤的张大人等人，朝着密林南侧突围。黑煞卫想追，却被林惊鸿死死缠住。星辰剑卷起漫天剑气，将半个戏亭劈得粉碎，残碑轰然倒塌，溅起的碎石反而阻挡了黑煞卫的脚步。
眼看众人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林惊鸿转身欲走，面具人却掷出一张网，网眼闪烁着黑气，显然浸过混沌毒液。他纵身跃起，踩着网沿借力翻出包围，落地时却觉脚踝一麻——方才被短匕擦过的地方，竟渗出了黑血。
“中了混沌毒，还想跑？”面具人冷笑，“林惊鸿，你的死期到了！”
林惊鸿咬紧牙关，强提灵力压制毒性，转身往密林北侧疾奔。身后传来黑煞卫的追赶声，更让他心沉的是，怀中的玉佩碎片突然剧烈发烫，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咸阳方向，定是发生了更可怕的事。
奔出约莫三里地，毒性渐渐发作，眼前开始发黑。他扶着一棵古树喘息，忽见树后转出一人，身着粗布短打，肩上扛着个药篓，竟是周山脚下药铺的老掌柜。
“老丈？你怎么在此？”林惊鸿又惊又疑。
老掌柜却没看他，只是从药篓里取出一个瓦罐，倒出半碗墨绿色的药汁：“快喝了，能暂时压住建木毒。”他的声音不再苍老，反而带着一丝清朗，“蒙将军早料到有此一劫，让我在此等候。”
林惊鸿接过药汁一饮而尽，辛辣的药味直冲头顶，果然驱散了不少眩晕感。他看着老掌柜撕下伪装，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腰间竟挂着枚与蒙恬同款的虎符，恍然道：“你是蒙将军的暗卫？”
“属下秦风，见过林公子。”秦风拱手，“将军说，若咸阳有变，让您不必急于回去，先去楚地找项梁将军，集齐三路兵马再谋后事。”他递过一张地图，“这是将军绘制的秘道图，能避开黑煞卫的眼线。”
林惊鸿展开地图，见上面用朱砂标注着一条从戏亭通往楚地的路线，沿途还画着几个奇特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他刚想问，秦风却突然指向他的身后：“公子快看！”
只见咸阳方向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片黑云笼罩，云团中隐约有电光闪烁，形状竟与不周山神庙壁画上的混沌之眼一模一样。而怀中的玉佩碎片，在此时“咔嚓”一声裂开，从中掉出半张纸条，上面是蒙恬的笔迹：
“赵高持假诏欲杀扶苏，陛下将传国玉玺藏于太庙石龙腹内，需神农血脉方能取出。切记，混沌非灭不可，然玉石俱焚，亦非上策。”
林惊鸿握紧纸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国玉玺、神农血脉、假诏……原来蒙恬早已察觉赵高的野心，只是终究没能阻止。他看向楚地方向，那里有项梁的兵马，有失散的护卫和老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咸阳城上空的混沌之眼，像一只窥伺的巨兽，让他无法安心离去。扶苏还在宫中，吕灵儿还在周山……
“公子，黑煞卫快追来了。”秦风催促道。
林惊鸿深吸一口气，将地图和纸条贴身藏好，最后望了一眼咸阳的方向，毅然转身：“走！去楚地！”
风声穿过密林，带着远处隐约的厮杀声。他知道，这一路不会比不周山轻松，赵高的黑煞卫、混沌化的死士、还有那些摇摆不定的诸侯势力，都将是拦路的荆棘。而那半张纸条里的“神农血脉”，究竟指的是谁？是吕灵儿，还是另有其人？
腰间的星辰剑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归途已断，前路未知，唯有握紧手中剑，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