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根插在冷冻少年背上的冰柱，水珠顺着金属杆往下流。血混在融化的水里，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他的呼吸和我的心跳还连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肩胛骨那里传来的钝痛，像有东西卡在骨头缝里。
我左手按住胸口，想让节奏稳下来。右手撑着冷冻舱的外壁，指尖碰到一层薄霜。系统没有提示音，但电子表在发烫，屏幕黑着，内部有规律地跳动，频率和怀表一样。
我闭了眼，启动“微表情透视”，扫了自己的脸。肌肉紧绷，瞳孔放大，这不是演的。我是真的被吓到了。
再睁眼时，目光落在冰柱上。霜层被水流冲开，露出内侧刻痕。三行字清晰可见：
第147次轮回启动
宿主同步完成
清源计划终局倒计时
我喉咙一紧。数字太大，大到不像真的。可它就摆在这儿，刻得工整，像是谁提前写好的剧本。
我没去拔冰柱，也没碰少年。我知道现在动不了。系统已经开始反应——视野边缘闪出半透明界面，自动弹出协议选项。我没点确认，但它自己运行了。
【痕迹回溯已激活】
【目标锁定：冰柱形成过程】
【时间锚点：当前时刻前推37秒】
画面开始倒带。
水往上升，血退回伤口，冰柱从地上飞起，重新悬停在少年后颈上方。老周的拖把桶还在原地，水洒了一地，正慢慢缩回桶里。整个冷库像被人按了倒放键。
但我看到的不止这些。
在影像回溯到第28秒时，冰柱还没成型，只是一根细长的冰棱。它的表面闪过一道光，不是反光，是有人在上面写字。动作很快，笔画精准。
我看清了那只手。
是老周的。
他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根金属片，像是用它在冰上刻字。他低着头，动作稳定，没有犹豫。刻完最后一个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情绪，没有警告，也没有解释。
然后他转身走了，拖把桶留在原地，水继续往外流。
回溯结束。
我睁开眼，冷汗顺着后背滑下去。老周就在那边，站的位置和刚才一样，手里还是那块布，正在擦另一块空白怀表。他没看我，也没说话。
我转向冷冻少年。他还站着，冰柱没拔，血还在滴。蓝光和血光交替闪烁，照在他脸上。他忽然睁眼，看了我一下，嘴角动了动。
我没问你是谁。我知道答案了。
我只是说：“147次？”
他没回答。但心跳快了半拍。
就是这一拍，让我明白了——他说过，我们都只是还没死透的回声。
现在我知道是谁的回声了。
我抬起左腕，电子表突然震动。屏幕亮了一下，跳出新消息：
【检测到历史数据溢出】
【强制启动深层回溯】
【目标：初代系统植入记录】
眼前一黑。
不是晕，是记忆被强行塞进来。
手术室。无菌灯。婴儿床。墙角的记录仪显示时间：1999年3月14日，早上6点17分。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台前，戴着口罩，镜片反光。他手里拿着一枚黑色芯片，形状像一片叶子。他低头看着婴儿，动作很稳，把芯片一点点推进颅骨接口。
婴儿手腕上戴着一块电子表原型机，和我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镜头拉远，角落里站着一个人，穿着灰蓝色制服，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字。
我听见他的声音：
“第147次轮回，实验体编号cm-001，初代系统植入完成。存活率预测：0.7%。”
是老周。
我没动。画面继续播。
男人摘下口罩，露出脸。
是程砚。
他比现在年轻很多，但眼神一样冷。他看了眼记录本，又看了眼婴儿，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见内容。
但系统自动生成了字幕：
“这次要是再失败，我就亲手把你母亲的大脑切片做成标本。”
画面断了。
我回到冷库，腿有点软，扶住了舱壁才没倒下。冷冻少年还在那儿，冰柱插着，血没停。他看着我，眼神像是在等我消化完这一切。
我张嘴，想说话，发现嗓子哑了。
“所以……我不是人？”我终于说出这句话，“我是他们做的实验品？第147个版本？”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但心跳又变了，慢了一拍，像是在回应我。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抓过凶手，破过案子，也拿过辣条。它们属于一个警校学生，一个靠抚恤金活到现在的孤儿。
但现在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
学籍可以伪造，档案可以生成，身份证号也能编。只要系统愿意，它能给我一套完整的人生。
可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陈默？
我抬头看向老周。他还站在角落，擦着那块空白怀表，动作没变。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你写了什么？”我问，“除了‘第147次’，你还知道多少？”
他停下动作，抬眼看我。
这一次，他开口了。
“我知道你每次重启都会问同样的问题。”他说，“我也知道你每次都会忘记。”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规则不允许。”他说，“我能记录，不能干预。我能看见，不能阻止。我能活着，不能死。”
“所以你就一直看着？”我声音高了，“看着我一次次被切开，被重置，被当成机器零件一样组装？”
他没动。
但眼神变了。
像是某种东西松动了。
他把手里的怀表递给我。
“你可以看看这个。”他说。
我没接。
“里面是什么？”
“你的第一次死亡记录。”他说，“1999年3月15日，植入后12小时，系统排斥反应，心跳停止。那次之后，我们调整了神经耦合参数。”
我盯着那块表，手指抖了一下。
“我们？”
他没回答。
但我知道了。
他们早就有一个组织。程砚、柯谨、赵培生、魏九……还有他。
他们不是敌人，也不是帮手。
他们是这场实验的一部分。
而我，是唯一的实验体。
我转头看向冷冻少年。他还站着，冰柱插在背上，血染红了半边衣服。但他没倒。他的眼睛一直睁着，看着我。
我走回去，站到他面前。
“你也是我？”我问。
他眨了下眼。
“你也是第147次？”
他又眨了一下。
我伸手，碰了碰冰柱。金属杆很冷，但靠近伤口的地方有点温热。血顺着流下来，滴在怀表上，蓝光一闪。
心跳同步。
痛觉共享。
系统提示还在跳：
【连锁反应已建立】
【下次能力使用将触发双宿主反馈】
我没关它。
我盯着他，忽然笑了。
“你说我们是回声。”我说，“可回声总得有个源头吧？”
他看着我。
我没等他回答。
“我想知道那个源头是谁。”我说，“我想知道，第一次的陈默，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
没发出声音。
但我读出来了。
“去找她。”
我愣了一下。
“谁？”
他没说。
但心跳加快了。
像是在害怕这个名字。
我正要再问，电子表突然剧烈震动。
屏幕炸开一行红字：
【警告：检测到非法记忆访问】
【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23:57】
数字跳了一下。
变成23:56。
老周猛地抬头。
冷冻少年闭上了眼。
我站在原地，感觉肋骨处传来一阵抽搐。
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