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的右眼开始流血的时候，我正盯着x光机屏幕上的雪花点。那不是普通的蓝血，是带着荧光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他靠在机器边上，身体僵着，右手还插在口袋里。嘴里没说话，但眼神在告诉我：别靠近。
我没听。往前走了两步，抬起手腕对准他的方向，启动“微表情透视”。系统立刻捕捉到他面部肌肉的震颤频率——每秒十七次，超出人类自主控制极限。这不是伪装，也不是发疯，是有人在用外部信号撕开他的神经通路。
手表突然震动，自动跳出一个界面。x光机的数据流正在反向入侵，协议层级显示为十二重加密，每一层都嵌套着自我验证程序。这种结构我在冷冻少年的记忆碎片里见过，那是初代系统的底层逻辑框架。
我的意识有点飘。眼前闪过一些画面：手术台、编号牌、程砚的背影。那些都不是我经历过的场景，可它们就在我脑子里，像被强行塞进去的文件。
“你撑不住。”魏九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水底传上来，“它要的是你的结构图。”
我说：“什么结构？”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把口香糖从嘴里拿出来，捏成一团扔在地上。这个动作很慢，像是在传递某种节奏。
就在这时，角落里响起了琴声。
我转头看过去，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现在却坐着一个人。女人，穿深色旗袍，头发挽起，眼睛蒙着白布。她面前摆着一架古琴，手指正在拨动琴弦，弹的是《广陵散》。
没人注意到她。来往的乘客照样走路，拖箱子，低头看手机。连警卫走过都没停。
只有我能看见她。
也只有我听见了琴声里的问题。
每一声都让我脑中的系统轻颤一下，像是有东西在同步。我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地跟着旋律走，就像被拉进了一个固定的轨道。
“逻辑链强化”自动启动，试图切断这种影响。但我发现不行。这不算是攻击，更像是唤醒。系统在响应她，而我不是在控制，是在被读取。
魏九的身体抖了一下，嘴角溢出更多蓝血。他低声说：“她在警告你……不是帮你。”
我盯着那个女人。她是系统的另一面，是那个一直在我脑子里说话的声音的实体化。她不该出现在现实。
除非这里已经不是完全的现实了。
琴声突然变调。最后一根高音弦猛地绷直，然后“啪”地断了。
世界停了一秒。
所有声音消失，灯光凝固，连空气都不流动。x光机的倒计时卡在23:57，数字不动。魏九吐出的血珠悬在半空。
我感觉到不对。这不只是暂停，是规则被临时抹除的一瞬。
就在这一刹那，异变发生。
我左腕上的电子表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异常信号。来源不明，路径无法追踪，但内容清晰——是一段影像缓存。
画面里，殡仪馆地下冷库，柯谨站在冷冻舱前，手里拿着那枚刻着1907年的怀表。他正准备收起来，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某个不存在的方向。
然后，一只手伸了出来。
不是从门口，不是从阴影里，是从空气中直接探出，抓住了怀表。
那只手苍白，指节分明，袖口是旧式病号服的样式。是冷冻少年的手。
他不在现场，但他拿到了东西。
影像结束。
时间恢复流动。
琴师的身影开始变淡，旗袍下摆像烟一样散开。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过断掉的琴弦，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道光纹，沉入地面。
古琴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周围的乘客依旧毫无察觉，继续走动。x光机重新开始运行，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初代协议校验完成】
【身份确认：qL-85-mc】
【逻辑嵌套深度扫描中……】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一道划痕，是刚才断弦时出现的。没有流血，但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游动，像是数据流在血管里穿行。
魏九靠着机器滑坐在地，呼吸微弱。他睁着眼，看向我，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
调出手表缓存，回放断弦前后0.5秒的数据记录。温度下降了0.3度，重力常数偏移0.0007%，空气折射率出现短暂波动。这些变化太小，普通人感觉不到，但足以让因果关系错位。
这就是漏洞。真实世界的规则被临时改写了一秒。
而他们利用了这一秒。
我翻到魏九那本《量子力学通俗讲义》第137页，夹着的dNA报告还在。编号qL-85-mc，日期1985年7月19日。
和冷冻少年植入芯片的时间一致。
但现在我知道了，这个编号不是专属标签，是序列号。我是mc，意思是“主容器”，但不是唯一的容器。
我们都是同一批实验的产物，只是激活时间不同。
魏九说我们都在替你扛痛，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在共享同一个系统。
而那个系统，已经开始自检。
x光机屏幕闪烁，新的文字浮现：
【扫描结果：体内存在十二层逻辑嵌套结构】
【当前解锁层级：3】
【剩余隐藏协议待激活：9】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转得很快。十二层，意味着我的意识被层层封装，每一层都可能藏着重启密钥，也可能埋着清除指令。
程砚当年做的不只是植入系统，他把我整个思维模式重构了。
魏九忽然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蓝丝的唾液。他抬起手，指向x光机下方的一个检修口。
那里有个二维码，平时不会亮，现在正发出微弱红光。
“扫它。”他说，声音几乎听不见，“能看到……真正的后台。”
我蹲下身，用手表对准二维码。系统提示：风险未知，是否强制读取？
我点了确认。
画面一闪，跳进一个纯白界面。顶部写着三个字：
【默控台】
下面列出几项功能：
- 记忆回溯（需权限Lv.5）
- 痛觉转移（已绑定载体x7）
- 协议覆盖（冷却中）
- 自毁开关（锁定）
最下面有一行小字：
【当前主控人格：默】
【备用人格池：6\/7激活】
我盯着“默”这个名字。她刚才弹琴，是为了制造漏洞，让冷冻少年夺表。她不是完全听命于系统，她在行动。
她在分裂。
这意味着系统内部也有斗争。
我回头看向魏九。他已经闭上眼，胸口微微起伏。右手终于从口袋里抽出来，掌心握着一块烧焦的电路板碎片，上面印着“b3-chK”。
是这台x光机的识别码。
他早知道会在这里出事。
我把碎片收进衣袋，站起身。电子表还在发热，但比之前稳定了些。扫描结果停留在屏幕上，那句“十二层逻辑嵌套”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脑子里。
如果我是被嵌套的，那哪一层才是真实的我？
我摸了摸左腕，表盘映出我的脸。眼镜后的瞳孔有点晃，像是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在看外面。
通道尽头传来广播声，提醒末班地铁即将进站。人群开始移动，安检口排起队。
x光机恢复正常，绿灯亮起，提示下一位乘客通行。
我站在原地没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人拎着行李箱走过来，把包放进传送带。
机器扫描的瞬间，屏幕闪了一下。
不是物品图像，是我的脸。
接着跳出五个字：
【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