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通道尽头是一扇更小的金属门,上面贴着褪色的标签:b区停尸间。沈哑靠在墙边喘气,右手佛珠有两颗已经裂开,露出里面泛蓝光的纹路。
“再走一步就会触发红外报警。”他低声说,“系统现在盯着所有出入口。”
林晚秋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封面绣着一朵暗红色的花。她翻开一页,指尖划过纸面,金光微微渗出。
“我来遮摄像头。”她说完就往前走。
我摸了摸工装内袋里的细刀,刀柄还带着体温。冷气从脚底往上爬,像是有人往鞋里倒冰水。
林晚秋把笔记本贴在走廊顶角的监控探头上,金液顺着镜头边缘流下来,在低温中凝成一层薄膜。那盏红灯闪了几下,熄了。
“有效。”她说。
沈哑点头,拖着脚步走到最里面的冷冻柜前,拉开柜门,一股白雾涌出来。柜体内部结满霜,数字显示屏上写着:-18c。
“进去。”他对我说,“三小时内不能有任何生命活动。心跳、呼吸、脑电波都得停。系统判定死亡需要生理静止状态持续一百八十二分钟。”
我没问为什么是这个数。现在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
我躺进去,金属板冷得像铁砧。沈哑递来一条薄毯,盖在我身上。他又把一根数据线插进柜侧接口,左手接入光纤口,蓝光一闪。
“断网了。”他说,“但你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柜门关上的瞬间,世界安静了。只有我自己耳朵里的血流声,像老式挂钟滴答响。
温度还在降。
我盯着柜顶的霜层,意识开始漂浮。母亲哼《茉莉花》的声音又来了,断断续续,像是收音机信号不好。
手指动了动,碰到左腕的位置。表带早被我扔了,但皮肤上的倒计时还在跳:71:23:44。
突然,指尖触到一丝温热。
是柜外假人衣领的一角,露在冷冻柜缝隙外。沈哑之前说过,耳后封了蜡,里面有我的血和皮屑。
这是现场残留物。
我用力伸出手,食指勾住布料,轻轻一扯,让那块布贴上我的掌心。
眼前一黑。
灰白影像浮现。
画面里,程砚站在假人旁边,中山装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他右眼机械义眼伸出一根细针,抵住假人太阳穴。针尖没入皮肤的刹那,假人胸口监测仪显示脑电波骤停。
“变量编号c.m.-0,确认接入。”他说话时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属片,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代码。他塞进假人口袋,转身对墙上的摄像头说:“启动焚化程序,所有关联样本清除。”
画面结束。
我猛地抽回手,冷汗浸透后背。柜内温度已降到-22c,可我觉得全身发烫。
程砚不是在查案。他在制造证据。
他要把我变成一个“已被清除”的死人,连尸体都不留。
我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清醒。不能睡,一睡过去就真死了。低温会让血液变稠,神经传导变慢,最后大脑自动关机。
我开始默念警校教材第一章:犯罪现场勘查基本原则。背到第三条时,听见外面有动静。
林晚秋的声音压得很低:“笔记本又动了。”
我没法回应。
柜外,她再次打开笔记本。页面自动翻到中间,金液在纸上流动,组成动态图像——
程砚站在焚化炉前,面前推车上有五具尸体,每具胸口都贴着警校徽章编号。他依次将尸体推进炉膛,火焰腾起的瞬间,编号牌熔化成液体,滴落在地。
右下角时间戳跳动:71:18:03。
正是现在的倒计时。
“这不是回忆。”林晚秋抬头看沈哑,“是正在发生的事。”
沈哑盯着佛珠,第三颗已经开始发红,像是烧热的铁丸。
“他知道我们在哪。”他说,“他在重构死亡认证流程。只要他宣布某个人‘已焚毁’,系统就会自动标记为终结状态,无论真假。”
“那陈默的档案……”
“已经被打上‘待销毁’标签。”沈哑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我们的时间不是三小时。是十七分钟。之后系统会派清洁工协会的人来收尸,直接送进炉子。”
林晚秋合上本子,掌心传来刺痛。她摊开手,皮肤上留下一个焦痕,形状像数字“7”。
“它在提醒我什么。”她喃喃道。
“别管痕迹了。”沈哑抓起通讯器,“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让系统认为他已经死透,同时让真实身份脱离监控网络。”
“怎么做?”
“你得去教务处。”他说,“赵培生每天上午九点打卡,他的工牌有最高权限。你能记住整条街的车牌号,也能记住他输密码的手势。”
林晚秋摇头:“我不可能接近他。他是守钟人,耳机里随时接收指令。”
“那就让他主动找你。”沈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旧工牌,“用这个触发异常报警。城清协b-7区今天没有排班记录,却出现巡检信号——他会亲自调监控。”
林晚秋接过工牌,手指发抖。
“那你呢?”
“我守在这里。”他说,“直到倒计时结束。”
她看了眼冷冻柜,没说话,转身往门口走。经过铁门时,她停下,回头说:“如果七分钟后我没回来,你就拉闸断电,放他出来。”
“不行。”沈哑说,“那样会被检测到生命恢复过程,反而暴露。”
“那就让他多冻五分钟。”她声音很轻,“我相信他能醒。”
门关上后,沈哑靠在墙上,右手佛珠第四颗“啪”地炸开,金属指节露出来,关节处冒出青烟。
他从嘴里吐出口香糖,换了一块新的,狠狠嚼了几下。
柜子里,我睁着眼,睫毛上结了霜。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
71:16:48。
我抬起手,隔着冷冻柜的缝隙,摸到假人衣兜。那里应该有程砚塞进去的金属片。
我把它抠出来,贴在掌心。
如果这东西能联网,或许就是激活“变量”的钥匙。
如果不能……
至少能证明,我不是第一个“陈默”。
柜外,沈哑突然站起来,右手完全变形,三根手指裸露机械结构,按在控制面板上。
他输入一串代码。
冷冻柜内部灯灭了。
整个停尸间陷入黑暗。
只有我手中的金属片,边缘泛起微弱红光。
沈哑转头看向柜子,嘴唇动了动。
我没看清他说了什么。
但我知道,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