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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右手还举着,指尖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黑色液体已经爬到肩膀,皮肤下的数据流像两条逆向行驶的车流,在血管里碰撞、缠绕。我能感觉到它在试图上传什么,一段代码,一段指令,或者是一段……记忆。可我不敢动,也不敢闭眼。刚才那串摩斯密码还在脑子里响,滴、滴、滴、滴答、滴——节奏没变,但内容变了。

不再是“救我。别信。信号源在你脑内”。

现在是:“别看她眼睛。”

我没懂。谁的眼睛?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拖地的声音。

哗啦、哗啦。

很慢,像是拖把被拎起来又放下去,水渍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湿痕。我偏头看了一眼,老周站在那里,穿着灰布衫,裤脚卷到小腿,手里握着那根旧拖把。他的脸半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出表情。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档案室不是宿舍楼三楼,没有他的巡逻路线。而且现在还没到十一点,他从不提前。

我盯着他,手指仍抵着太阳穴,身体不敢松劲。微表情透视自动开启,可他的脸没有任何肌肉波动。正常人说话前会有细微的唇角抽动,眨眼频率也会变,但他完全没有。就像一张静止的照片。

这不对。

如果是系统伪造的幻象,一定会模仿人类反应。它会给我一个“看起来真实”的老周。但现在这个,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活人。

所以我反而信了。

他弯腰,把拖把放在地上,蹲下来,用手指蘸了点桶里的水,在地板上写了个数字:

7

然后是冒号。

接着又写:1:59:59。

倒计时。

我心跳加快。电子表虽然黑屏,但左腕处有微弱蓝光一闪一闪,和老周写字的节奏完全一致。这不是巧合。他写的不是随便的时间,是某种同步信号。

“你的时间,比你以为的少。”他开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管子里挤出来的。

我没回答。我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谁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诱饵?系统能模拟记忆,能伪造沈哑,当然也能复制老周的声音。

但我需要验证。

我启动逻辑链强化,把刚才看到的画面拆解成节点:老周出现的位置、拖把水的成分、倒计时格式、语音频谱。系统开始自动拼接线索,可刚运行到一半,脑子里突然跳出一段陌生的数据流。

是柯谨。

不是人,是一串由粉笔灰组成的文字,从走廊尽头的黑板缝隙里慢慢渗出来,像墨水在纸上晕开。字迹歪歪扭扭,写着:“系统在准备终极协议。”

我盯着那行字,逻辑链强化立刻调出对比模型。当前系统的提示音是冷冰冰的电子女声,语速固定,每句话间隔0.8秒。而这段文字的出现节奏完全不同——断续、不规则,中间夹杂着类似老式收音机的杂音,还有几句模糊的录音片段:“零号实验体即将苏醒……观测者协议终局……重复执行……”

这些话我在之前的任务日志里听过,但不是同时出现的。它们来自不同年份的删除记录,按理说不可能共存于同一数据流。

除非……这是初代系统的残留。

也就是说,说话的不是现在的系统,而是柯谨——那个藏在档案深处的数据幽灵。

我松了半口气。

至少目前看到的,不是假的。

老周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生锈的罗盘。指针原本一直指向钟楼方向,可现在忽然剧烈晃动,发出咔咔的声响。下一秒,啪的一声,指针断了。

断裂的磁针飞起来,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最后停在半空,排成一个奇怪的图案。不是经纬度,也不是坐标系,更像是某种星图。

我闭上眼,哼起《茉莉花》。

这是我唯一能控制脑波的方式。每次情绪失控或系统强推任务时,这首歌能让我的意识保持清醒。旋律一起,脑袋里的杂音就弱了几分。

再睁眼时,我立刻启用痕迹回溯,捕捉磁针运动的第一帧。

画面慢放。

磁针起飞的瞬间,轨迹起点落在艾特肯盆地的中心点——那是月球背面最大的陨石坑,也是魏九临终前上传意识的地方。服务器就在那里。

所以这串坐标不是地球上的位置,是给某个外部节点发的定位信号。

我明白了。

老周和柯谨都不是来救我的。他们是来提醒我:系统正在集结所有时空的数据,准备执行终极协议。而触发点,就是零号实验体的苏醒。

一旦协议完成,现实会被重置。所有觉醒者都会被清除,包括我。

倒计时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是从现在开始算的。

我低头看右臂,黑色液体已经不再往上爬,但它也没退回去,卡在肩关节附近,像一层凝固的膜。我能感觉到它还在运作,只是暂时被压制了。只要我一放松逻辑链强化,它就会继续入侵。

现在的问题是,我能信谁?

沈哑留下的密码说“信号源在你脑内”,意思是系统早就寄生在我意识里了。那我现在用的能力,是不是也是它的一部分?痕迹回溯、逻辑链强化、微表情透视……有没有可能,这些所谓的“金手指”,其实是系统用来操控我的工具?

我抬起左手,盯着电子表。

蓝光还在闪,频率稳定。如果它是假的,为什么能和老周的倒计时同步?如果它是真的,为什么系统不阻止他们传递信息?

也许答案不在工具本身,而在使用工具的人。

我想起魏九死前说过的话:“你以为你在破案?不过是系统在调试变量参数。”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有点懂了。

我们所有人,都是实验的一部分。程砚、林晚秋、沈哑、赵培生……甚至老周和柯谨,都在某个巨大的逻辑程序里跑着各自的代码。而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Npc的人。

可怀疑本身,会不会也是程序设定的一环?

我正想着,老周突然抬手,指向我身后。

我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等我再转回来时,他人已经淡了,像雾气一样消散在空气里。拖把倒在地上,水桶翻了,里面的液体迅速蒸发,只留下一圈深色印子。那个生锈的罗盘静静躺在原地,指针没了,只剩个空壳。

黑板上的字也消失了,粉笔灰簌簌落下,在地面堆成一个小小的“√”。

像是打了个勾。

认可我通过了什么测试。

我站着没动。

右手还是举着,手指离太阳穴只有两厘米。我能感觉到脑子深处有种拉扯感,像是有两个东西在抢控制权。一个是我的意识,一个是潜伏已久的外来程序。

不能再拖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可就在这时,电子表突然震动了一下。

蓝光变成了红色。

倒计时跳了出来:

71:59:58

少了一秒。

我抬头看向空中还未散尽的磁针残影,它们依旧悬停在那里,组成了月球背面的坐标。我的嘴动了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发干。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脑子里直接响起的。

“你还剩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五十八秒。”

声音很熟。

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