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
铃声是《茉莉花》。
我愣了一下，铁箱还在发红，镜中人脸已经碎了，可这破旋律一响，我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我妈躺在太平间那天的气味——消毒水混着铁锈，还有她手指上没洗干净的粉笔灰。
系统界面在我脑里晃了一下，像快没电的灯泡，闪了半秒又灭。
“别挂。”林晚秋靠在墙边，声音有点抖，“这铃声……是你妈教你的吧？”
我没答。她没说错，但这话不该现在提。我低头看手机，屏幕裂了，但还在响，来电显示是“魏九”，可魏九已经死了，死在2045年，死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
我按了接听。
“陈默。”电子表突然震动，声音从表盘里传出来，断断续续，“别信……逻辑路径……它在吃记忆。”
是魏九的声音，但比刚才更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半截。
“谁在吃？”我问。
“赵培生。”他说，“残影实体化了……他不是人，是系统丢掉的垃圾，现在回来清场了。”
我抬头。
粉笔字原本在地上画出一条通往安全区的路线，可那字迹正一寸寸消失，像是被看不见的嘴舔过。每消失一笔，空气就塌下去一点，地面出现一个看不见的坑，连影子都扭曲。
然后，那坑里站了个人。
赵培生。
他穿着胶鞋，手里拎着那只荧光金鱼，可鱼已经变了——它悬浮在空中，身体裂开，变成一个旋转的黑洞，像洗衣机甩干时的漩涡，但更安静，静得让人耳膜发痒。
“你迟到了。”他说，嘴角咧开，“我还以为你会选‘神’那条路，多威风。”
我没动。钥匙还在手里，烫得像刚从火里捞出来。林晚秋把婴儿递给我，金瞳盯着赵培生，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不是赵培生。”我说，“你是他死前被系统删掉的残渣，被柯谨的粉笔勾出来的。”
他笑出声，黑洞转得更快了。
“残渣？对，我是。可残渣也能吞掉主程序啊。”他抬手，黑洞一吸，地上最后一笔粉笔字“下”字瞬间扭曲，变成一堆乱码，像被踩烂的蚂蚁。
我脑里一空。
“痕迹回溯”不见了。
不是失效，是……被删了。就像硬盘里某个文件突然没了，连回收站都找不到。
“逻辑链强化”也开始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东西。
“它在格式化你。”林晚秋贴着墙，声音压低，“每吸走一段逻辑路径，你就少一个能力。”
我咬牙。不对劲。系统能力是绑定的，不可能被外力直接删除。除非——
“它吃的不是能力。”我说，“是记忆。”
赵培生歪头：“聪明。你妈死那天，你记得她最后一句话吗？”
我拳头一紧。
不记得。我只记得监控截图，她躺在手术台上，手指在墙上划，血写的“清源计划”四个字，笔画颤抖。
可她说没说话？说了什么？
我想不起来。
“看见没？”赵培生狞笑，“情感是漏洞，记忆是弱点。你越想记住，它吸得越狠。”
黑洞扩大，半径三米，林晚秋往后退，脚下一滑，手撑地才没倒。她手碰到地面，立刻缩回——那地方的水泥地已经开始发白，像被漂白过。
“粉笔灰还能留热痕。”我说。
她一愣。
“物理痕迹比信息持久。”我抓起地上半截粉笔，直接在自己左臂上划。
“啊！”
疼得我差点松手。血渗出来，和粉笔灰混在一起，写了个“母”字。
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痛。
痛觉是真实的，不是逻辑，不是数据，是身体自己知道的事。
脑子里“嗡”地一声，系统界面闪了一下，红光短暂亮起。
“微表情透视”回来了。
我立刻锁向赵培生。
他没表情。脸是平的，像一张被熨过的纸。但那黑洞——它的旋转频率，和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匿名信里监控视频的帧率一样。
都是23.976帧每秒。
“你在模仿她。”我说，“你不是要删我，你是想让我怀疑——怀疑我妈的死是不是真的，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疯了。”
赵培生眯眼。
“所以呢？”
“所以你怕这个。”我举起手臂，血字还在流，“你怕我记得。”
我抓起粉笔，继续写。
“亲”。
“死”。
“不”。
“忘”。
每写一笔，疼一次，系统界面就亮一分。血顺着小臂往下滴，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赵培生脸色变了。
黑洞开始抖。
“你懂什么？”他吼，“情感就是bug！是系统必须清除的冗余！你以为你是主角？你只是个测试变量！”
“那你呢？”我冷笑，“你连变量都不是，你是垃圾回收站里爬出来的蛆。”
他怒吼，黑洞猛地扩张，直冲我面门。
林晚秋扑过来，孢子护盾再启，金光一闪，挡了一下。可护盾只撑了两秒，她“哇”地吐了口血，往后摔去。
婴儿在她怀里尖叫，金瞳剧烈收缩。
“魏九！”我对着电子表吼，“现在怎么办？！”
表盘震动，声音几乎听不清：“想……最痛苦的事……用痛的……记忆……压过逻辑……”
最痛苦的事？
我闭眼。
脑子里蹦出来的不是我妈的死，是那天我冲进手术室，保安把我按在地上，程砚拿着刀，说“逻辑漏洞必须清除”。我妈睁着眼，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见。
但我看见她手指在动。
她在拼一个字。
“人”。
她用血写的。
她说我是人，不是实验体。
我说我是人，不是系统。
可我现在……是不是人？
我咬破舌尖。
血腥味炸开的瞬间，系统警报全亮。
红光铺满视野。
“微表情透视”锁定黑洞中心——那里有0.1秒的延迟，像卡顿的视频。
是赵培生的记忆残留。
他在害怕。
怕被彻底删除，怕不存在。
“你也不是想赢。”我睁眼，盯着他，“你是想被人记住。”
他愣住。
“你不是残影。”我说，“你是赵培生临死前最后的执念——你想证明，你不是无足轻重的配角。”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黑洞转得慢了。
我抬起手臂，血字已经糊了，但还能认。
“母”。
“亲”。
“死”。
“不”。
“忘”。
我一个个念出来，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
赵培生后退一步。
黑洞开始收缩。
“你删不掉记忆。”我说，“只要我还疼，我就记得。”
电子表突然震动。
魏九的声音，最后一句：“快……用情感……覆盖逻辑……”
我闭眼，强迫自己回溯。
回溯到十八岁生日那天。
信封拆开，监控截图滑出来。
我妈躺在手术台上，墙上血字未干。
我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傻子。
那一刻，我不是侦探，不是系统宿主，我只是个想救妈妈的儿子。
我睁开眼。
赵培生已经半透明了。
黑洞缩小成针眼，最后“啪”地一声，像灯泡烧断。
他站在原地，胶鞋还在，金鱼没了。
“我……我也想……有人记得我……”他说。
然后，散了。
地上只剩一滩水，像鱼缸打翻了。
我喘着气，腿一软，差点跪下。
林晚秋爬过来，把婴儿塞我怀里。
“你还活着。”她说。
我低头看手机。
铃声还在响。
《茉莉花》。
我按了挂断。
可手机屏幕没灭。
反而跳出一条新消息。
发件人：柯谨。
内容只有一行字：
“逃生路线重绘中——用血写，别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