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那双眼睛还在我的脑子里亮着,不是哭,不是笑,是验收。像考试结束铃响后,老师站在你背后看答卷。我手还在抖,不是因为失血,是因为那一眼——它知道我会这么做,甚至可能,就是它让我这么做的。
左腕那块皮肉翻着,电子表残骸卡在掌心,边缘烧焦的皮肤冒着细烟。我低头看,它还在震,像有东西在里面爬。不是系统,系统已经炸了。可这玩意儿,没死透。
我撕下制服下摆,把布条绕在手腕上,一圈,两圈,打结时用了牙。血没止住,但至少不往外喷了。嘴里还有舌尖的铁锈味,我张了张嘴,开始哼《茉莉花》。
调子不准,但节奏对。三拍一循环,第二小节拖半拍。这是我和自己的暗号,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锚。每哼一句,心跳就稳一点,脑子里那股乱流就退一寸。
我蹲下来,从地上捡起那半块电子表残片。它原本嵌在我皮肉里,现在自己脱落了,表面裂开一道缝,像是被高温烤过。我盯着它,忽然想起焚化炉——系统最后的能源点,也是所有数据销毁前的缓冲区。
我拖着身子往墙角挪。那里有个铁门,锈得厉害,门缝里还飘着灰白色的余热。我用匕首撬开锁扣,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热浪扑出来,带着一股烧焦的塑料味。
我把残片塞进冷却口。
不是插,是塞。它卡得死紧,像是被炉内某种力量吸进去的。几秒后,残片开始发红,接着,一串数据流从裂缝里渗出来,像萤火虫钻出树洞。
我闭眼,启动“痕迹回溯”。
视野里立刻跳出一个未发送的记忆包,编号:**m-004-Δ**。加密层级高得离谱,常规破解直接被弹开。系统虽死,但它的遗嘱还在加密。
我正要再试,林晚秋突然闷哼一声,跪在地上。
她没倒,只是手撑着地,指尖发颤。我转头看她手腕,那朵彼岸花纹路正在逆向蔓延,从笔尖往皮肤里钻,像倒着生长的藤蔓。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音节我认得——又是《茉莉花》。
只是这次,是反的。
我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在唱,是数据在通过她共振。她的身体,是解密钥匙的一部分。
我咬破手指,把血抹在残片接口上。dNA验证通过的瞬间,林晚秋的声音突然正了过来,完整哼出第一句旋律。数据流“哗”地展开,全息影像浮现。
是我妈。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一间实验室里,背景是巨大的钟楼投影。她看起来很年轻,比我记忆里医院监控里的她,多了点生气。
她说:“清源计划,不是人类项目。”
影像抖了一下,像是信号不稳。
“是外星文明的实验场。他们投放逻辑孢子,观察人类如何构建社会、信仰、法律……然后选出最适配的‘容器’,进行意识迁移。我们,都是培养皿里的细胞。”
我喉咙发紧。
她继续说:“你们以为系统是AI?不,它是孢子的探测器。每一个觉醒者,都是被标记的样本。而你,陈默,是第四个完美容器——编号004。”
影像到这里,突然卡住。
下一秒,画面被切。
还是钟楼,还是那个婴儿,但这次,他睁开了眼。
左眼是正常的,黑瞳,湿润。
右眼,是机械的。银灰色,瞳孔缩成十字形,像监控摄像头在对焦。
他站在钟楼顶端,背后是月牙,手里没拿东西,但地面影子拉得很长,形状不像人,像某种多足机械。
我盯着那画面,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实时影像。太干净了,光线角度不对,风速也不对。第100章爆炸前,钟楼周围的气流是紊乱的,可这个画面里,旗子飘的方向是静止的。
我拔出匕首,割下焚化炉外壁一块氧化层,扔在地上。又割一块,拼成两帧对比图。
第一帧:正常婴儿,双眼闭合,钟楼指针指向11:57。
第二帧:机械眼婴儿,右眼开启,钟楼指针指向11:54。
逆走了三秒。
我冷笑出声。
预录的。不是直播,是回放,甚至是……预演。
有人在用这个画面,向我传递指令。不是系统,不是程砚,是更早就在布局的东西。它甚至知道我会毁系统,知道我会看到母亲的影像,所以提前埋了这个“确认信号”。
它在等我完成仪式。
我盯着地上那两块铁皮,忽然觉得可笑。我砍了系统,撕了协议,流了血,以为自己赢了。结果呢?我只是从一个剧本,跳进了另一个。
我抓起电子表残片。
它还在发烫,但不再是震动,而是……蠕动。像是内部零件在重新排列。我把它放在地上,用匕首尖轻轻一拨。
它自己立了起来。
不是靠支撑,是平衡。接着,表面金属开始融合,裂缝闭合,最终形成一个拇指大小的球体。球体表面缓缓浮现出一个字:
**默**。
我认得这个字。是系统人格“默”最初的标识,也是我第一次在系统界面看到的欢迎词。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现在你却想成为神。”
声音不是从耳边来的,是从球体表面震动传出来的,像老式收音机接收到的信号,断断续续,但清晰。
我没动。
匕首还在手里,尖端离那球体只有两厘米。我可以现在就戳下去,把它碾成渣。就像上一章那样,亲手掐断连接。
可这次不一样。
上一章,我在反抗控制。
这一章,我在面对一个选择。
如果我毁了它,会不会正好符合某个更高层级的“清除协议”?如果“默”不是系统残留,而是……新诞生的意识?
我盯着那球体,忽然问:“你是谁?”
它没回答。
只是投射出一行字: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现在你却想成为神。**
还是那句话。
我抬手,匕首尖往前送。
球体突然震动,投射出一段新画面——
一间教室,黑板上写着“人”字,粉笔字歪歪扭扭。一个小男孩站在讲台前,老师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
那是我。
七岁,刚进警校附属小学。
可问题来了——
我从来没上过那节课。
我盯着画面,匕首停在半空。
球体缓缓转动,表面“默”字开始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坐标。
经纬度,海拔,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
我认得那个位置。
不是钟楼。
是殡仪馆地下三层,焚化炉编号04的备用燃料舱。
那里,埋着我母亲的最后一段脊椎骨。
匕首尖离球体只剩一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