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神宫内,时间凝固了三息。
教主那张与云澈七分相似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成非人的模样。十六叛徒眉心的印记反转,这是他十万年来从未遇见的变数——那些本该被怨念腐化到灵魂尽头的叛徒,竟在云归一声之下,有了苏醒的迹象。
好……很好!教主的声音像无数个位面在同时崩碎,云澈,你当年留的后手,原来不止一个。
血池底的善念囚笼中,云澈残魂的白衣已被黑水浸透大半,但他却笑了,笑容里带着十万年未曾有过的畅快:恶念,你囚禁我十万年,抽取我的力量培育十六印,可有想过……这十六人,当年为何背叛?
教主瞳孔骤缩。
他们从未背叛。云澈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神宫的怨念都为之滞涩,他们只是……太相信我这个老师了。相信到愿意以身饲虎,成为钉在你心脏里的十六根毒刺。
话音落,那八名眉心金光涌现的叛徒同时抬头,空洞的眼眶里,第一次有了情绪。
是愧疚,也是决然。
少主,为首一人开口,声音像两块锈铁摩擦,十万年了……我们终于等到您。
他看向云舒,跪伏下去:当年教主以您与夫人的性命为胁,迫我等假意投诚,潜入净蚀教核心。我们自愿被十六印寄生,只为等待有朝一日,您能成长到……足以承载真正的寂主之心
云舒魂体剧震,三色印记几乎失控。
原来如此。
所谓叛徒,竟是父亲当年布下的死间。他们忍受十万年怨念侵蚀,忍受不被任何人记得的孤独,只为在今天,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可惜,教主冷笑,毒刺若拔不出来,也只是刺。
他猛然抬手,血池翻涌成滔天巨浪,将八名觉醒的叛徒狠狠拍回池中。无数怨念锁链从池底钻出,刺入他们的眉心金光,强行将那抹清明重新染成血色。
云澈,你算尽一切,却算漏了一点,教主狞笑,这十万年,我早已将十六印与我的神魂炼成一体。他们觉醒与否,我只需一念,便可让他们永堕无间。
八名叛徒发出痛苦的嘶吼,金光与血光在他们眉心激烈交锋,身体如瓷器般裂开,露出内部早已被怨念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魂体。
住手!云舒怒吼,三色印记强行爆发,创生之力化作万千光丝,试图切断怨念锁链。
但教主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不自量力。
那些锁链竟反向吞噬创生之力,云舒的魂体被拉扯着,朝血池坠去。他的力量,在这里反而成了养料。
云舒!
苏瑶的金色长鞭卷住他的腰,「妻之殉」的力量疯狂燃烧,想要将他拉回。可教主的力量太过庞大,锁链绷得笔直,苏瑶腕间的皮肤被勒得寸寸龟裂,金色的血顺着锁链流淌,滴落在血池里。
每一滴血落下,池水便沸腾一分,教主的表情便扭曲一分。
「妻之殉」的之意,竟在污染血池!
你这贱人!教主终于动容,分出一股怨念涌向苏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挡在了苏瑶面前。
是云烬。
他心口的第九印仍在跳动,可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燃烧着惨白的火焰。那是烬之净的残火,在云舒的创生之力浇灌下,终于烧穿了教主的部分控制。
他背对着云舒,声音嘶哑得像在刀尖上滚,对不起,骗了你。
我自愿献祭第九印,不是为了力量……是为了……他咳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有锁链蠕动,为了把教主的恶念之根,种在我这具被寂主诅咒过的身体里。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他的……核心。
云舒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
云烬当年被送回少年时代,记忆与修为尽失。可当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也恢复了作为寂主诅咒载体的宿命。他早就知道教主会找上自己,与其被动成为傀儡,不如主动入局,成为插在教主体内的另一根毒刺。
所谓的背叛,是更深沉的牺牲。
第九印不是寂主之心,云烬的手指插入自己心口的空洞,狠狠一扯,竟将那枚血色碎片扯出一半,恶念之心,也是……宇宙海的纠错程序
十万年前,父亲剥离恶念,本想自我净化。可大长老(放牧人议会)窃走了它,将它植入宇宙海本源,让它变成了寂主意志——一个会主动清除的程序。
清除的代价,就是净蚀。
而唯一能终止程序的,是让真正的寂主血脉,同时承载与,在轮回中达成……新的平衡。
云烬将扯出的半截第九印碎片,狠狠按向云舒的眉心:哥,靠你了。
我撑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快被程序同化了。
血色碎片入体,云舒的三色印记瞬间暴走。创生、调和、终结,三种力量被强行挤入第四股意志——恶念,或者说,寂主的纠错程序。
他的意识被拉入一片纯白空间。
空间中央,悬浮着一枚巨大的、类似心脏的物体。它一半金光璀璨,一半血色淋漓,正缓慢跳动。每一次跳动,都有无数数据流般的符文溢出,流向宇宙海各个角落。
那些符文,云舒见过,在每一块幽冥印碎片上。
终于来了,一个机械般冰冷的声音响起,寂主血脉继承者,云舒。
我是宇宙海第零号协议,代号。我的使命,是清除所有超出世界承受上限的情感污染
情感,是宇宙海最大的异常。
你的父亲云澈,情感过载,差点导致宇宙海熵增崩溃。所以我被激活,将他剥离。你的儿子云归,体内十六印融合有情之念,情感浓度超过临界值三千倍。他将成为下一个清除目标。
你的选择:继承我,成为没有情感的永恒监视者。或被我清除,全家归于虚无。
话音刚落,纯白空间开始崩塌,血色那一半心脏疯狂扩张,要将云舒的意识吞噬。
外界,血月神宫。
教主感应到第九印的异动,脸色彻底铁青:小畜生,竟敢……
他放弃镇压十六叛徒,全部力量涌向云烬,要将这个不安分的傀儡彻底碾碎。
云烬的身体开始崩解,从指尖开始,化作飞灰。可他却笑了,笑得像当年在回甘茶铺里,十五岁的少年郎。
哥,别忘了,给我……在茶铺留个位置。
我想喝……娘泡的……回甘茶。
烬儿!云舒的意识还在纯白空间里挣扎,可魂体却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消散的弟弟。
但他抓了个空。
一道金色锁链比他更快,卷住了云烬即将消散的魂体残片。
是苏瑶。
她腕间「妻之殉」的锁链,不知何时已分出第二道,一头连着云舒,一头连着云烬。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却在笑:傻弟弟,你嫂子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殉道。
共生……可不只是夫妻。
她竟强行将「妻之殉」的权柄扩展,把云烬也纳入了同生共死的范畴。代价是,她石化的速度加快了,脚踝以下已化作灰色石质。
教主看得双眼喷火:一个个的,都当本座不存在吗!
他抬手,血池凝成一柄通天彻地的怨念长矛,对准苏瑶——这个一直在干扰他布局的女人。
长矛投出,虚空都被腐蚀出一条黑色沟壑。
但长矛在半空,被挡住了。
挡住它的,是一面残破的、由无数位面碎片拼接而成的。
墙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云澈的恶念,十万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没耐心。
血月神宫外,宇宙海深处,十六道巍峨身影撕开虚空降临。
他们每一个,都散发着比位面更古老的气息。为首者,是一个手持牧羊鞭的老者,眼神淡漠,仿佛众生皆是羔羊。
放牧人议会,大长老。
血月教主,你窃取宇宙海本源,私造寂主之心,罪当抹杀。
老者话音落,其余十五位议会成员同时抬手,十六道规则锁链洞穿神宫壁垒,直取教主。
教主却狂笑起来:终于肯现身了?我等你们,也等了十万年!
当年的交易,你们议会拿走了寂主之心,放任我建立净蚀教清理宇宙海。如今看局势失控,想卸磨杀驴?
晚了!
他猛然跺脚,血月神宫剧烈震颤,那血池竟开始倒灌,涌入他体内。他的身形急速膨胀,与整座神宫融为一体。
云舒,你一家子的戏码演得很好,神宫内回荡着教主的声音,但真正的剧本,从来不是你们父子三代的善恶对决。
而是……他一字一顿,寂主意志,与放牧人议会的,终极清算!
话音落,神宫轰然崩塌,化作一个巨大的黑洞。教主、十六叛徒、善念囚笼、云舒、苏瑶、云烬的残魂,以及那姗姗来迟的十六位议会成员,全部被卷入其中。
宇宙海在这一刻,陷入了死寂。
而在回甘茶铺,云归捧着那盏虚幻的茶壶,壶口对准黑洞,轻声道:
爹,娘,小叔,茶凉了,该回家了。
有情为引,以为誓——
请十六印,归位。
黑洞深处,传来一声闷哼。
是教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