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青石地砖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气。云青河拄着战盾,身形微微佝偻,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黑色的邪气如活物般在伤口处蠕动,试图侵蚀他早已不再年轻的身躯。
在他周围,十余名被控制的弟子倒在地上——都是他拼着受伤也要手下留情的结果。这些年轻的面孔,有些他甚至还记得他们刚入门时的青涩模样。
爷爷!云疏冲破战圈,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当他的手触碰到云青河冰凉的衣袖时,心头猛地一紧。
无妨...云青河摆了摆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被控制的弟子,他们还都是孩子,不该死在这里。疏儿,记住,力量从来不是为了杀戮。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袭来。净蚀教的高手抓住云青河分心的瞬间,凝聚全部力量的一击直取他的后心。云青河虽及时回身格挡,那面陪伴他征战一生的战盾却在这致命一击下发出令人心碎的碎裂声。
噗——
云青河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爷爷!云疏目眦欲裂,胸前的幽冥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在祖师崖的晨雾中,云青河轻抚着布满裂痕的战盾,目光悠远。
这面盾,是你曾祖父在我十六岁那年传给我的。老人的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有些缥缈,那是个雪夜,他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对我说:青河,从今天起,你要学会用盾,而不是剑。因为剑伤人,盾护人。
云疏静静地听着,看着爷爷苍老的手在盾面上缓缓移动,仿佛在抚摸一段段尘封的岁月。
知道为什么云家世代传承的是盾,而不是剑吗?云青河转头看向孙儿,眼中闪烁着云疏从未见过的光芒,因为守护,永远比征服更难。剑可以放下,但盾,一旦举起,就不能轻易放下。
他运转最后一丝真气,战盾突然发出柔和的金光。令人惊叹的是,盾面上的裂痕开始愈合,最终化作一枚古朴的青铜盾牌,盾心镶嵌着一颗黯淡的宝石。
拿着它。云青河将盾牌递出,手臂微微颤抖,当你的血滴在盾心时,它会告诉你云家千年的使命。
云疏双手接过盾牌,指尖触碰到爷爷掌心粗糙的老茧时,眼眶突然发热。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盾心的宝石上。
刹那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远古战场上,云家先祖持盾而立,身后是万千生灵
曾祖父在漫天飞雪中,将盾交给年轻的爷爷
父亲临终前,将还在襁褓中的他托付给爷爷
爷爷这些年独自一人,既当祖父又当父母,将他抚养成人
爷爷...云疏哽咽着,终于明白这面盾牌承载的重量。
云青河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孙儿的肩:记住,盾在,云家就在。
云青河的归途很慢。他拒绝了所有的护送,只带着一根竹杖,像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徒步而行。
在路过青石镇时,他遇见了一伙欺行霸市的地痞正在欺负一个卖豆腐的老妇人。尽管每走一步左肩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云青河还是站了出来。
老人家,少管闲事!为首的地痞嚣张地挥舞着棍棒。
云青河只是轻轻一顿竹杖,青石板上便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年轻人,力气不该用在这上面。
地痞们面面相觑,最终悻悻离去。老妇人千恩万谢,非要送他一块豆腐。云青河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却在老妇人转身时,悄悄在摊位上留下了一锭银子。
夜晚在破庙歇脚时,他借着月光端详着那块白嫩的豆腐,忽然想起云疏小时候最爱吃他做的麻婆豆腐。那时的小云疏总是趴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等着,小鼻子一耸一耸地闻着香味。
爷爷,豆腐好了吗?
快了快了,小馋猫。
回忆让老人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但随即又被落寞取代。他轻声叹息:疏儿,爷爷老了,不能一直陪着你了。
云家村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清晨的炊烟与山雾交融,宛如世外桃源。
云青河回来后,在村后的竹林中建了一座简单的小屋。每天清晨,他都会在院子里打坐调息,偶尔指点村里年轻人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
老爷子,您看我这招使得对吗?村里的少年王小虎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云青河微笑着纠正:手腕再沉三分,对,就是这样。
他不仅教年轻人习武,还帮村民调解纠纷,给孩子们讲故事。村里人都很喜欢这个见多识广又和蔼可亲的老人,孩子们更是整天云爷爷长,云爷爷短地围着他转。
但每当夜深人静时,云青河总会取出文房四宝,就着油灯给云疏写信。有时是几句家常,有时是修炼心得,更多时候,只是反复写着安好,勿念,最后却又将信纸揉成一团。
疏儿,你一定要平安啊。老人望着窗外的明月,轻声低语。
青云宗内,云疏正在擦拭那面青铜盾牌。突然,盾心宝石微微发亮,传递来一阵熟悉的温暖——这是爷爷平安抵达的信号。
与此同时,苏瑶送来了一封皱巴巴的信。信上只有短短八个字,墨迹深浅不一,显然写信的人犹豫了很久:
盾重千钧,不及你重。
云疏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明白,这不仅是爷爷的牵挂,更是云家千年传承的使命。
他将盾牌郑重地佩在胸前,目光坚定地望向镇魔殿的方向。这一次,他将独自面对最后的战斗,但他的身后,永远有一个老人,在故乡为他点亮一盏永不熄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