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笑起来却像个太阳的少年。
他能清晰感觉到，从对方拍着自己肩膀的手上传来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真诚。
还有一股与这片厚重大地紧密相连的磅礴皇气，那是一种天生的、庇护苍生的领袖气运。
这，就是尚未成长起来的人皇！
一个惊人的念头在萧衍心中疯狂滋生。
留下来。
不仅仅是为了寻找破境之法。
更是为了亲身参与到这段波澜壮阔的上古史诗之中！
与这位未来的无上人皇同行，近距离观摩他的道，感悟他的法。
甚至……以我之力，助他更早地登临绝顶！
这或许，才是燧皇遗迹送给他最大的机缘。
一条前所未有的、通往真正至尊的捷径！
以少年人皇为道友，以这上古战场为熔炉，铸就我自己的无敌至尊路！
萧衍心中瞬间燃起万丈豪情，他迎着姬远玄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只回了一个字。
“好。”
声音不大，却让姬远玄的笑容更加灿烂。
“痛快！”
他用力又拍了一下萧衍的肩膀，豪气干云。
“走！回城！今日大捷，我请全族兄弟，陪拓跋兄……不醉不归！”
……
部落大厅，篝火燃得正旺。
巨大的烤全牛被烤得滋滋冒油，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醇厚的麦酒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战士们脱下沉重的染血甲胄，露出伤痕累累、虬结如龙的肌肉，用劫后余生的嘶吼和笑声，宣泄着白天的惨烈与压抑。
姬远玄亲自掰下最大的一块牛腿，又拎来一整个陶罐的烈酒，“咚”地一声顿在萧衍面前的石桌上。
他纵身一跃，直接跳上桌子，高高举起自己的酒罐，冲着满堂的土族战士振臂大吼。
“今天，我们能守住城墙！能活着在这里喝酒吃肉！”
“全靠我身边这位，拓跋衍兄弟！”
“敬拓跋兄弟！”
一名在白日里断掉一臂的战士，用仅剩的左手举起酒罐，眼中是浓烈的感激。
“敬拓跋兄弟！”
所有战士，无论伤势多重，都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们高举酒罐，用最原始、最真挚的方式，向萧衍表达他们的敬意。
萧衍没有废话，拎起酒罐，仰头便灌。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条火线烧过喉咙，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深处的疲惫。
然而，就在这热烈到极致的气氛中，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硬生生浇了下来。
“少主。”
一名独眼老将走了过来，他拄着一柄满是豁口的战斧，身上被血浸透的兽皮甲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硬壳。
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像头守护领地的老狼，死死盯着萧衍，充满了审视与警惕。
喧嚣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将身上。
老将先是对着姬远玄微微躬身，随即直起腰，声音冰冷。
“这位拓跋兄弟，剑法通神，是我土族的恩人，我稷山，认。”
“但……”他话锋一转，独眼中的警惕毫不掩饰，“大荒何时出了这号人物？我负责土族情报，有头有脸的强者，我都知道。”
“可‘拓跋衍’这个名字，我闻所未闻！”
“他来得太巧了，少主，不能不防！”
他最后一句话，让凝固的空气仿佛都结了冰。
刚刚还充满敬意的目光，此刻齐刷刷地重新落在萧衍身上，多了审视和怀疑，甚至多了一丝敌意。
是啊，太巧了。
在防线最危险的时候，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绝顶强者，凭空出现，力挽狂澜。
巧合到，就像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
砰！
姬远玄猛地将酒罐砸在石桌上，陶罐四分五裂，酒水四溅。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双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老将，怒火升腾。
“稷山！拓跋兄刚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你现在说这话，是何居心？！”
“我只是为了土族……”稷山还想争辩。
“够了！”
姬远玄直接打断他，转向萧衍，脸上带着歉意：“拓跋兄，你别理他……”
“没事。”
萧衍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对着稷山笑了笑。
“老将军也是为了土族，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他拿起那块烤牛腿，无视了周围能杀死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撕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他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反倒让稷山心里一咯噔，准备好的说辞全堵在了喉咙里。
这个人的城府……深不见底！
呜——呜——呜——！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凄厉急促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敌袭！！”
“魔族夜袭！！”
姬远玄也顾不上理论，抓起青铜大剑，身先士卒的冲了出去。
所有人脸色剧变，抓起武器跟着就往外冲。
萧衍不紧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肉，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城墙上，已是人间地狱。
与白天不同，黑色的魔潮中，多了一道极为刺眼的银色身影。
那是一个身段妖娆，脸戴黑纱的魔女，银色长发在夜风中狂舞。
她挥舞着一条布满倒刺的黑色长鞭，长鞭所过之处，竟然撕出一道道空间裂缝。
“嗤啦！”
一鞭横扫，十多名土族战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直接炸成了血雾。
她的境界只是五境，爆发出的战力却堪比六境！
她像魔神降临一般，轻易撕开了土族战士用血肉筑成的防线。
“魔女！休得猖狂！”
姬远玄怒吼着杀了过去，青铜大剑引动厚重的大地之力，化作一座山岳虚影，当头斩下！
魔女嘴角勾起残忍的讥笑，身影一晃，竟直接出现在他身后，一脚踹在他的身上。
姬远玄一个踉跄，还没稳住身形，那条毒龙般的长鞭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猛地收紧！
“少主！”
远处的稷山目眦欲裂，却被几头大魔死死缠住，根本过不去。
姬远玄只觉一股阴冷的力量侵入体内，浑身气血都被冻结，金色的战甲在长鞭的腐蚀下冒出阵阵黑烟。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锵！
一道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剑光，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在了那条黑色长鞭之上！
长鞭，应声而断！
萧衍手持神剑，如天神下凡，挡在了姬远玄身前。
“找死！”
魔女看到萧衍，眼中杀意暴涨，断掉的长鞭化作漫天鞭影，将萧衍周身百丈之内所有闪避的路线，尽数封死。
然而，萧衍却笑了。
他不退反进，一步踏出。
身体以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在密不透风的鞭影中穿行。
他的动作，不像是在战斗，更像是在散步。
闲庭信步间，便已欺近魔女身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剑光，一闪而逝。
漫天鞭影，戛然而止。
魔女眼中的杀意，彻底凝固。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细小的血洞，眼中写满了不解。
下一秒，璀璨的金色剑气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她整个人，连同手里的断鞭，都在金光中化作了飞灰。
随着魔女的陨落，群龙无首的魔潮瞬间溃散。
城墙上，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活下来的战士，都呆呆地看着那个持剑而立的身影。
姬远玄大口喘着气，看着萧衍挺拔的背影，眼神无比复杂。
稷山也终于赶了过来，他看着萧衍，又看了看地上那滩灰烬，老脸涨得通红。
那只独眼里，是再也无法掩饰的震惊、羞愧与敬畏。
他走到萧衍面前，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这个宁折不弯的铁血老将，只是默默地后退一步，对着萧衍深深地鞠了一躬。
姬远玄回去拧了一罐酒，大步走了过来。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走到萧衍面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
“拓跋兄弟！”
他伸出拳头，那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萧衍，里面燃烧着少年人最滚烫的赤诚与一种超越年龄的睿智。
“稷山将军的怀疑，有他的道理。”
“但我姬远玄的眼睛看到的，不是敌人，而是希望！”
“我的命，是你给的！从今天起，谁敢动你，就是动我姬远玄！就是与我整个土族为敌！”
“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萧衍收剑回鞘，接过他手中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也伸出拳头，和他的拳头，重重地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