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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发送后的四十八小时,林姝是在一种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暗涌中度过的。她照常参加会议,处理日常事务,回应周勉的各种询问,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秦悦的动向。秦悦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依旧冷静、高效,只是偶尔在与林姝目光相接时,会多停留那么零点几秒,眼神深邃,难以解读。

就在林姝几乎以为那封邮件石沉大海,或者秦悦选择了明哲保身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这天下午,集团分管运营与基础设施的高级副总裁(SVp)李明,一位以务实、强硬着称,在寰宇资历极深的老将,突然带着他的几名核心下属莅临“探路者”小组所在的楼层。他没有去周勉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了开放办公区,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林姝身上。

“你就是林姝?”李明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整个办公区的空气瞬间凝固。周勉闻讯从办公室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总,您怎么过来了?有什么指示吗?”周勉连忙上前。

李明摆了摆手,没看周勉,依旧盯着林姝:“你写的那份关于数据中心架构优化的东西,我看了。”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林姝发给秦悦的那份文档的打印稿,上面还有一些勾画和批注。

林姝的心猛地一跳,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起身:“李总,是我写的初步探讨。”

“初步探讨?”李明哼了一声,将文档拍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周围几个同事一哆嗦。“里面引用的那个边缘机房实验数据,核实过了吗?准确度有多少?”

“核实过三遍,数据来源可靠,准确性在可接受误差范围内。”林姝回答得清晰肯定。

“你建议的试点方案,预算和周期评估,怎么来的?”李明的追问如同连珠炮,问题直指核心,毫不留情。

“预算基于现有类似规模改造项目的标准成本进行下浮预估,周期参考了业界同类技术集成的平均时间,并预留了百分之二十的缓冲。”林姝对答如流,这些细节她在文档撰写时都已反复推敲。

李明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然后,他忽然转头对周勉说:“周勉,你们这个‘探路者’小组,有点意思。不止会画大饼,还能抠细节,解决实际问题。”

周勉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李总过奖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是过奖。”李明语气严肃,“数据中心是我管的,每年光是电费和散热成本就是天文数字!而且还在涨!你们It部门天天喊着要算力,要资源,底下的基础设施压力有多大,你们清楚吗?”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郁积已久的火气,“这份东西,”他又指了指那份文档,“指出了一个我们之前忽略的方向。非规则计算任务?哼,现在是不多,但未来呢?AI、大数据,哪个不是越来越‘不规矩’?提前在底层架构上留点余地,花小钱,可能省大钱,避大险!”

他这番毫不客气的训斥,让周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周围的其他组员更是大气不敢出。

林姝瞬间明白了。秦悦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将这份文档,递送到了最能理解其价值,也最有动力推动它的人手里——掌管着寰宇庞大基础设施命脉,且正为不断攀升的运营成本和未来不确定性所困扰的李明副总裁。李明与技术路线的意识形态之争无关,他关心的是实打实的效率、成本和未来的运营弹性。林姝的这份文档,恰好挠到了他的痒处。

“这个试点,我看可以搞。”李明一锤定音,“规模就按你提的来,预算从我这边的创新基金里出,不走你们研发的大账。周勉,你配合协调一下资源,尽快启动。林姝,”他再次看向林姝,“你负责跟进,直接向我的项目办公室汇报进度。”

直接向李明的项目办公室汇报!这意味着绕开了周勉的直接管理,为林姝争取到了一块宝贵的、相对独立的操作空间。

“是,李总。”林姝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应道。

“嗯。”李明满意地点点头,又扫了周勉一眼,“好好干,别整天搞些虚头巴脑的。”说完,便带着他的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办公区里死一般的寂静,直到李明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所有人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

周勉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林姝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震惊,有恼怒,或许还有一丝被意外将了一军的失措。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秦悦不知何时走到了林姝身边,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李总是技术出身,最讨厌空谈。你的文档,切入点选得很好。”

林姝看向秦悦,心中了然。这就是秦悦的回应,她没有亲自下场,而是精准地充当了信息传递和价值放大的桥梁,将她这颗棋子,巧妙地放在了能发挥更大作用的位置上。

“谢谢秦组长。”林姝由衷地说。

秦悦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林姝坐回工位,感觉手心有些汗湿。她没想到,自己试图在边缘地带布下的一颗小棋子,竟然会引来李明这尊“大神”,并瞬间撬动了僵持的局面。

她成功地找到了一个支点——一个关乎现实成本与效率的、无法被轻易忽视的支点。这个支点,与她所追寻的“新范式”看似遥远,实则紧密相连。优化底层架构以适应非规则计算,正是为未来可能到来的新范式浪潮,预先铺设的基础轨道。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提出警告的“预言家”,而是开始成为一个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工程师”。这种身份的微妙转变,带来的话语权和活动空间,是截然不同的。

风暴依旧存在,周勉的敌意不会消失,前路依然坎坷。

但此刻,林姝手中,多了一把实实在在的、名为“价值”的钥匙。她用这把钥匙,撬开了一道缝隙。

透过这道缝隙,她看到了更广阔的可能性,也感受到了更沉重的责任。

接下来的试点项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电脑,开始起草试点项目的详细实施方案。

新的战役,已经打响。而这一次,她拥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也是最坚实的盟友——冷酷的现实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