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项目讨论，对林姝而言，变成了一场煎熬。
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苏晴展示的复杂数据模型上，试图理解每一个变量和逻辑链条，但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茶水间里程默那双淡漠的眼睛，以及那无声擦肩而过的压迫感。她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所以，基于用户画像的重新校准，我们建议将初期的推广资源向A、b两个核心社群倾斜。”苏晴结束了自己的部分，目光扫过启明团队，“贵方对我们调整后的策略，有什么疑问或补充吗？”
李总连忙看向创意总监，后者擦了擦汗，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显然还没从之前的犀利问询中缓过神来。
苏晴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样空洞的反馈不太满意。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冷场。
就在这时，林姝清冷的声音响起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语调却异常清晰：
“苏经理，关于A、b社群的数据交叉分析，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她操作电脑，将自己刚才快速整理出的一张简易对比图投放到辅助屏幕上，“这是近三个月内，这两个社群关于同类产品关键词的讨论热度和情感倾向变化。数据显示，b社群的活跃度虽然更高，但其负面评价的增长率是A社群的三倍，且主要集中在‘性价比’和‘后续服务’两个点上。”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苏晴：“如果初期资源过度向b社群倾斜，是否有可能在放大声量的同时，也放大了潜在的负面口碑风险？我认为，或许可以更谨慎地评估投入比例，或者针对b社群的痛点，在推广素材中预先埋下更明确的承诺和解决方案。”
话音落下，会议室再次安静。
启明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姝，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她怎么敢？在寰宇的地盘上，直接质疑对方核心经理调整后的策略？
苏晴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图，又看向林姝，眼神里的惊讶变成了认真的审视。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出更详细的后台数据。
几秒后，她抬起头，看向林姝的目光带着一丝凝重和……隐隐的赞赏。
“林助理，你的观察很敏锐。”苏晴语气平和，甚至带上了一点探讨的意味，“b社群的负面情绪增长，我们的监测系统也捕捉到了，只是权重计算时，认为其总体活跃度的正向收益更大。你的这个角度，确实提供了一个重要的风险提示。关于投入比例和预案，我们需要重新测算。”
她转而看向自己的团队成员：“把b社群近三个月的舆情报告深度分析一遍，半小时后我要看到更新后的风险评估。”
“是，苏经理。”
一场可能的策略漏洞，被一个“外人”，一个看似最不起眼的行政助理，在关键时刻点破。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寰宇的人看向林姝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正视。而启明的人，心情则更为复杂。
李总脸上闪过一丝狂喜，随即又强压下去，故作沉稳。
林姝却并未因此放松。她感觉到一道目光，并非来自苏晴或其他人，而是来自会议室斜后方，那面单向玻璃的方向。那里……是观察室吗？
她不敢回头，只能挺直背脊，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讨论，但背后却仿佛有针在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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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室内。
程默站在玻璃幕墙后，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金属钢笔，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当林姝站起身，清晰地说出那番质疑时，他捻动钢笔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身影，看着她沉静分析时眼中闪动的智慧光芒，看着她面对苏晴的认可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专注于问题本身的纯粹。
这和他记忆里那个只关心限量款、对商业报表毫无兴趣的林姝，判若两人。
茶水间的忽视，似乎并没有让她崩溃退缩，反而……激发出了一种更坚韧的东西？
钢笔在他指尖转了一圈，稳稳停住。
他原本以为，折断她的骄傲，看着她狼狈求饶，会带来预期的快感。但现在，看着她用这种方式，在他设定的规则里，不仅站稳了脚跟，甚至还隐隐发出了自己的光……
一种更为复杂、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
他想要的是她的屈服，她的认输，而不是这种……无声的、带着刺的反击。
“告诉苏晴，”程默按下内部通讯，声音低沉无波，“后续的讨论，让她重点关注方案落地的细节可行性。尤其是……执行层面的人员配置和成本控制。”
他倒要看看，当涉及到最繁琐、最磨人、也最容易出错的执行环节时，这位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能不能保持住这份“冷静”和“敏锐”。
游戏，还没结束。
只是，猎物似乎比他预想的，更有趣，也更……棘手了一点。
他凝视着玻璃那面，已经重新坐下、低头记录着的林姝，眼神深邃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