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思教育机构的大厅里,人声鼎沸。刚下课的孩子们背着沉重的书包在走廊里穿梭,家长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流补习心得。大厅正中央那面巨大的荣誉墙前,九岁的囡囡独自踮着脚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墙上某张奥数冠军的照片。
爸爸,你看这个哥哥的金牌。囡囡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玻璃相框,老师说这是全国最高级别的数学竞赛冠军。
照片里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神情肃穆,胸前的金牌在射灯下泛着冷冽的光芒。那金属光泽如此锐利,仿佛能穿透厚厚的玻璃,将整个大厅的喧嚣都凝固成一片寂静。玻璃相框的边缘折射出阿林变形的侧影——这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正佝偻着背站在女儿身后,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下摆。
囡囡,该去上钢琴课了。阿林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疲惫。那件穿了五年的藏青西装肘部已经磨出了蛛网般的丝光,在顶灯照射下泛着诡异的珍珠色泽,像某种隐秘的警示信号。
再等一会儿嘛。囡囡头也不回地说,王老师说如果我能在下个月的选拔赛上拿到前三名,照片也能挂在这面墙上。
阿林望着女儿绷直的后颈,突然想起上周家长会上班主任欲言又止的表情。林先生,囡囡的数学天赋确实很突出,但是...那位年轻的女教师推了推眼镜,她最近在课堂上总是走神,交上来的语文作业也经常没完成。
爸爸,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拿到这样的金牌?囡囡的问题打断了他的回忆。
只要你继续努力...阿林话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女儿校服袖口下若隐若现的淤青。他蹲下身,轻轻拉起女儿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
囡囡迅速抽回手臂,眼神闪烁:昨天体育课不小心摔的。她转移话题道,对了爸爸,张明说他妈妈给他报了三个奥数班,我们班已经有五个同学在学微积分了。
阿林感到一阵眩晕。荣誉墙上那些烫金的名字突然变得无比刺眼,它们仿佛化作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胛骨上。他想起昨天妻子在电话里的抱怨:老林,房贷又要还了,你那个项目奖金什么时候能发?还有公司hR隐晦的暗示:林工,这批年轻人都能加班到凌晨...
爸爸?囡囡疑惑地看着突然沉默的父亲。
走吧,该上课了。阿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牵起女儿的手。他能感觉到那只小手在他掌心里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疲惫。
路过咨询台时,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课程顾问热情地迎上来:林先生,我们新开了天才少年特训营,专门针对像囡囡这样有潜力的孩子...
玻璃门外,夕阳将父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阿林望着女儿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儿时在田野里追逐蜻蜓的午后。那时的天空,似乎比现在要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