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的声音像根针，戳破了凝固的空气。
南兮没动，也没回头。她知道那背后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万象洞察仪早就报警了。可她的手指还是蜷了一下，掌心发烫。
“别看。”她低喝，声音压得极稳，“那是雾在骗你。”
手腕上的洞察仪界面正疯狂滚动数据流，她余光扫过，瞳孔一缩。就在黎昕开口前零点三秒，周围雾气粒子密度猛地跳升，几乎与刚才幻象出现时的数据曲线重合。
“有规律。”她在心里咬牙，“这鬼地方不是随机发疯，是按‘浓度’出招。”
她迅速调出低功耗扫描模式，视野里瞬间浮现出淡蓝色的虚拟箭头，指向前方一片雾气明显稀薄的区域。导航路径歪歪扭扭，像是信号不良的老式GpS，但方向明确：往那边走，干扰值下降百分之十二。
“听我说。”南兮抬手拍了下自己脸颊，强行把脑子里刚冒头的童年记忆摁回去，“所有人闭眼，靠声音定位。我数三下，黎昕往左半步，云逸右移，咱们聚拢。”
她没等回应，直接开始倒数。
“三。”
黎昕喉咙动了动，脚底碾着地面，发出轻微摩擦声。
“二。”
云逸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像是想摸终端，又被他强行压住。
“一。”
三人几乎同时向前迈步，撞在一起。南兮一把抓住他们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骨头捏进肉里。
“现在跟我走。”她咬字清晰，“闭眼，只听脚步声和我的指令。谁睁眼，谁就当场退出任务，明白吗？”
没人反驳。
她带头迈步，每一步都踩得极慢，像是怕惊动什么。雾气贴着皮肤滑过，冷得不像空气，倒像是某种活物的呼吸。走了不到十米，云逸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半步。
“怎么了？”南兮立刻停住。
“……听见我妈在哭。”他嗓音发哑，“她说我当初不该选计算机专业，说我是家里最大的失败……”
南兮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妈上个月还在朋友圈晒你拿平台奖金的照片，配文‘我家天才儿子又赢了’，截图我还存着呢。”
云逸一愣，嘴角抽了抽。
“清醒点。”南兮拽着他胳膊往前拖，“你现在要是倒下，她才是真得哭。”
黎昕在后面低声接话：“我刚刚看见妹妹被锁在废弃电梯里，她说我答应过要接她放学……”
“那都是假的。”南兮头也不回，“你妹妹现在在读国际学校，朋友圈天天晒马术课，穿得比我们都贵。”
“可她小时候真的……”
“小时候的事能当真？你小时候还说我偷你橡皮，结果是我借给你用，你还赖账。”南兮冷笑，“这破系统就是专挑陈年烂账翻出来恶心人，信它你就输了。”
黎昕喘了口气，脚步重新跟上。
一行人继续前行，途中又有几次幻象突袭——南兮听见姐姐喊她吃饭，云逸看到终端屏幕炸出血字警告，黎昕甚至伸手去抓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小女孩。但每一次，南兮都用最现实的细节戳破幻觉，像拿着锤子砸玻璃。
“你姐做饭从不叫人，都是直接端上桌再吼！”
“终端根本不会显示血字，那是恐怖片看多了！”
“你妹妹七岁就会防身术，反手能把绑匪摔地上！”
骂着骂着，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终于，视野中的雾气开始变淡。原本灰白粘稠的屏障逐渐稀释，像是被人抽走了水分。地面材质也变了，从那种软塌塌的生物组织感转为坚硬的金属板，踩上去有清脆回响。
“到了。”南兮睁开眼，确认周围雾气密度已降至安全线以下，“暂时脱离高危区。”
她松开两人，转身检查万象洞察仪。数据面板上，脑波失真率从八成以上回落到三字头，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至少不会再被幻象牵着鼻子走。
“你反应挺快啊。”云逸揉着太阳穴，脸色发青，“刚才那招‘用现实打脸幻觉’，建议申请专利。”
“这叫认知对冲。”南兮撇嘴，“系统造梦靠的是情绪漏洞，咱就拿事实堵它。它演亲情牌，咱就甩转账记录；它搞愧疚绑架，咱就搬出聊天截图——主打一个用理性暴打玄学。”
黎昕咧了下嘴：“下次能不能温柔点？你说我妹妹会马术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活在平行宇宙。”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南兮瞪他，“刚才你要是真冲出去，现在坟头草都该申领低保了。”
正说着，云逸突然蹲下，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便携终端，手指飞快敲击。
“干嘛？”南兮皱眉。
“既然这能量场能干扰意识，说明它本身也在持续发射信号。”云逸盯着屏幕，“我试试伪造一段内部认证码，假装是伊邪那美自己的巡检程序路过，让它误判我们是‘系统友军’，降低锁定优先级。”
“你能行？”黎昕半信半疑。
“不行也得试。”云逸冷笑，“总不能指望南兮一直拿我妈的唠叨当武器吧？”
南兮翻白眼：“你妈要是知道你在游戏里靠她刷存在感，估计能追杀你到下个副本。”
终端嗡鸣几声，云逸按下回车键。一道加密信号被发射出去，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一秒，两秒。
万象洞察仪的警报频率明显减弱，连带着视野边缘偶尔闪现的虚影都安静了几分。
“有效！”云逸眼睛亮了，“它吃这套！最多撑五分钟，但这够我们再往前推进一段了。”
南兮点头：“抓紧时间。”
三人迅速穿过一片由半透明晶体构成的狭窄通道。那些晶体像是某种生物骨骼，排列有序，触碰时会发出低频震动。走出通道后，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环形空地，直径约三十米，中央立着几块巨大的残破石碑，上面刻着无法辨识的符号。
雾气在这里几乎消散殆尽。
“总算能喘口气了。”黎昕靠着石碑坐下，摘下护目镜擦汗。
南兮却没放松，反而抬手示意噤声。她盯着洞察仪，眉头越皱越紧。
【检测到高速移动生命体征】
【数量：3】
【距离：200米→150米→120米】
“不对劲。”她低声说，“这片区域不该有活物。”
话音未落，云逸的终端突然发出尖锐蜂鸣，屏幕上一团黑影正贴着地面疾驰而来，速度远超普通单位。
“隐蔽！”南兮一把将两人拽向最近的巨石后方。
她们刚藏好，三道扭曲身影便从晶体林中窜出。它们外形接近人类，但四肢比例失调，关节反向弯曲，体表覆盖着流动的黑色物质，像是液态金属与烟雾的混合体。每踏一步，空气都会泛起涟漪，仿佛空间本身在排斥它们的存在。
“这不是幻象。”南兮屏住呼吸，“它们有实体信号反馈。”
黎昕已经握紧武器，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云逸盯着终端，声音发紧：“它们身上有能量场残留，像是被那玩意改造过的守卫程序……但现在，它们是真实的。”
南兮死死盯着其中一只怪物。它忽然停下，缓缓转头，猩红的眼睛直直望向她们藏身的方向。
下一秒，它的嘴角裂开，露出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