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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玄幻魔法 > 问画 > 去天隆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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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窗外渐明的天光,心中却沉甸甸的。太子给的排场果然极大,天还未全亮,东宫的仪仗已至府外。八宝香车、金顶华盖,侍卫皆着锦袍金甲,连随行的宫娥都穿着比寻常官家小姐还要贵重的云锦。这般阵仗,不是荣宠,是威慑。

鳌雪已收拾妥当,依旧是一身素白,外罩了件浅碧色斗篷,风帽压下,遮去大半容颜,只露出一点下颌和淡色的唇。她安静地立在我身侧,气息纯净如初雪,似乎并未被府外那煊赫的排场所惊扰。

“走吧。”我低声道,“紧跟着我。”

她轻轻点头。

府门洞开,太子的近侍太监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言语恭敬周到,挑不出一丝错处,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我与他虚与委蛇几句,便护着鳌雪登上那辆过于华丽的马车。

车辕滚动,驶向城外天隆寺。沿途净水泼街,守卫森严,百姓皆垂首避让。这阵仗,与其说是迎请能人,不如说是押送重犯。

鳌雪的目光透过纱帘望向窗外,冰蓝色的眸子映着飞快掠过的街景,无喜无悲。

“很吵。”她忽然极轻地说。

“什么?”

“那些盔甲和兵刃的声音,”她微微蹙眉,“还有……那些人的心音,太杂了。”

我心中一紧。她能感知到的,远比我看到的更多。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里,不知有多少是太子的耳目,又有多少是别的什么。

天隆寺位于京郊岚山,平日香火鼎盛,今日却已被清场,山门内外守卫的全是东宫侍卫,原本的僧侣不见踪影,只有知客僧垂首立在两旁,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马车直至大雄宝殿前才停下。太监尖细的嗓音唱喏:“太子殿下驾到——”

我扶着鳌雪下车,只见太子已站在殿前丹陛之上,身着储君常服,面色沉静,但眼底深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焦躁,却被我精准捕捉。他身后跟着数位东宫属官,还有一位披着深紫色袈裟、面容清癯的老僧——正是天隆寺主持方丈释远大师。而站在释远大师身侧稍后半步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眉目疏朗、气质沉静的僧人,想必就是释远大师的首徒,下任住持最有力的竞争者,释闲明。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来,在我脸上停留一瞬,极轻微地颔首,似是安抚,又似是提醒。我与他曾有过数面之缘,知其虽年轻,却佛法精深,且通晓世事,并非寻常古刹中一味清修的僧人。

太子并未多言,只淡淡道:“开始吧。”

接下来的流程繁琐至极。进香、祷祝、诵经、呈上贡品……一套完整的皇家礼仪,缓慢而沉重地进行着。太子显然极不耐烦,但他必须忍着,做足孝子为父求药的姿态,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我陪着鳌雪,依礼行事,心思却飞速转动。释闲明一直从容主持着仪式,举止得体,不卑不亢。他的目光偶尔与我对上,总是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了然。

好不容易捱到主要仪式完毕,太子需至偏殿稍作休息,并听释远大师讲诵一段祈福经文。这是惯例,也是太子的折磨。

趁着间隙,我寻了个由头,略落后几步,与正指挥沙弥收拾法器的释闲明擦肩而过。

“寺后梅林,旧亭。”极低的声音几乎擦着我的耳廓过去,快得像是错觉。

我面色不变,继续前行,心下却定了半分。

太子的耐心在偏殿几乎耗尽。释远大师的讲经缓慢而平和,听在心急如焚的太子耳中,无异于催眠曲。他手指无意识地叩着桌面,眼神频频瞥向窗外。

我垂首立在下方,能感觉到鳌雪的身体微微绷紧。她似乎又在感知着什么,目光低垂,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仿佛能穿透金石,看到那被深深封锁在地宫之下的东西。

终于,太子的烦躁达到了顶点,他挥挥手打断了释远大师的讲经:“大师佛法精深,孤心领了。只是父皇病体垂危,孤心甚忧,不知那舍利……”

释远大师缓缓睁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殿下孝心感天动地。然琉璃心舍利乃镇国重器,封印乃陛下亲设,非国难不得开。老衲不敢擅专。”

太子脸色沉了沉:“若是孤以监国身份下令呢?”

“殿下,”释远大师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仍在,口谕犹存。若强开,恐伤国本,非人子之孝,亦非储君之忠。”

这话极重!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看向我,又看向鳌雪:“既然如此,那便请鳌雪姑娘一试,先行感知舍利状态,总可以吧?若果然能助益父皇,孤再行请旨,也好有所凭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鳌雪身上。

释远大师沉吟不语,看向释闲明。释闲明上前一步,温言道:“师父,太子殿下所言亦有理。地宫禁制仍在,仅于地面感知,应无大碍。若能确知舍利状况,或能为陛下祈福增添一分把握。”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全了太子的面子,又守住了底线,还将“感知”和“开启”区分开来。

释远大师缓缓点头:“既如此,便依闲明所言。太子殿下,请移步塔院。”

去往塔院的路上,太子脸色稍霁,但紧抿的唇线依旧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释闲明引路,步伐不疾不徐。

塔院位于寺庙最深处,中央矗立着一座七层八角的宝塔,塔身古朴,气象森严。此地守卫更是严密,且气息与东宫侍卫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的、沉淀下来的肃穆感。

行至塔前一块巨大的青石广场上,释闲明停下脚步:“殿下,此地即可。再往前,恐引动禁制反应。”

太子看向鳌雪:“有劳姑娘。”

鳌雪微微颔首,上前几步,立于广场中央。她闭上双眼,摘下风帽,任由微风吹起她银白色的发丝。她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仿佛在承接什么。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连风都似乎停滞。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只见鳌雪周身泛起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光晕,空气中的温度悄然下降了几分。她的长睫轻颤,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子的期待逐渐变为焦躁。

忽然,鳌雪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退一步,被我及时扶住。

“如何?”太子急上前一步。

鳌雪靠在我怀中,呼吸略显急促,冰蓝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困惑与……一丝惊悸。

“很奇怪……”她的声音有些虚弱,“那舍利的气息……并非纯粹的佛门圣光,其中纠缠着非常浓郁的……悲伤与……怨愤?像是……一个不甘的魂魄被强行禁锢其中……”

她此话一出,释远大师和释闲明脸色骤然一变!太子也是怔住。

“这怎么可能?!”太子脱口而出,“琉璃心舍利乃是得道高僧圆寂所化,至纯至圣!”

“我也……不知。”鳌雪摇头,抚着心口,那里似乎因那强烈的负面情绪而不适,“但感知不会错。它很痛苦,它的力量并非沉寂,而是在禁制下挣扎……太子的需求,或许……或许会适得其反。”

太子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就在这时,释闲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师父,殿下,鳌雪姑娘想必是灵力消耗过度,感知或有偏差。不如先请姑娘至静室休息,再从长计议?”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我,眼神里传递着明确的信号——快离开这里。

我立刻顺势道:“殿下,舍妹确实需要休息。今日恐难有定论。”

太子眼神变幻,最终压下情绪,挥挥手:“罢了,先休息吧。”他显然也需要时间消化这出乎意料的信息。

释闲明亲自引我们前往一处僻静的禅院休息。穿过幽深的回廊,远离了塔院的肃穆和太子的视线,他才放缓脚步。

待到禅院门前,他四下望了一眼,迅速低声道:“今夜子时,梅林旧亭。鳌雪姑娘所言恐怕是真的,此事牵涉甚大,远不止太子求药那么简单。寺中亦有耳目,万事小心。”

他说完,不待我们回应,便恢复成那副温淡疏离的模样,合十一礼,转身离去。

我扶着鳌雪进入禅院,关上门,隔绝内外。

心,却重重地沉了下去。

释闲明的反应证实了鳌雪的感知。那琉璃心舍利果真有问题!

太子的焦躁,皇帝的病重,国师的进言,充满怨愤的舍利,还有昨夜那如死亡般的窥视……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我们,已经踏入了网中央。

子时的梅林之约,或许能揭开冰山一角。

窗外,秋风掠过竹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秘密在暗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