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吉利？”
林晚的眉梢轻轻一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透出几分探究的兴趣。
旁边的何欣薇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老板，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个年代的人，对于风水玄学之说，大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一个被贴上“不吉利”标签的地方，足以劝退百分之九十九的租客。
中介小哥看她们的反应，就知道这事儿有门，连忙趁热打铁：“就是以前那家‘好再来’食品厂，你们听说过没？前几年在市里还挺有名的，老板心太大，到处借钱扩产，结果资金链一断，连夜就带着小姨子跑路了！欠了一屁股债，厂子就这么荒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啊，也有几个人想盘下来，结果不是家里出事，就是生意做不下去，没一个能撑过半年的。一来二去，这厂子风水不好的名声就传开了，谁还敢碰啊。”
林晚听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所谓的风水不好，不过是前几任经营者自身能力不足的借口罢了。
对她这个从未来回来的人而言，信风水，不如信自己。
“带我去看看。”林晚的语气不容置疑。
中介小哥一愣，随即大喜：“好嘞！林老板果然有魄力！”
厂房坐落在市郊的一个老工业区，周围大多是些小型的机械厂和仓库，显得有些萧条。
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在中介小哥用力的推动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时，一个荒废已久的院落展现在三人面前。
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角落里堆着废弃的铁桶和木板，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厂房主体是一栋两层高的红砖楼，墙皮斑驳脱落，不少窗户的玻璃都碎了，黑洞洞的，像一只沉睡怪兽空洞的眼睛。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发出“沙沙”的声响，平添了几分阴森。
何欣薇抓紧了林晚的胳膊，小脸有些发白。
“老板，这地方……也太破了。”
林晚却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了进去。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表面的破败上。
她看到的是，宽敞的院子足够货车掉头和临时停放。她看到的是，厂房的承重结构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裂缝。她看到的是，一楼车间虽然布满灰尘，但地面是标准的水磨石，预留了排水槽和排污管道。
“这里，可以做原料粗加工区。”她指着进门左手边的一块空地。
“那边，可以隔成几个独立生产间，糕点和卤味分开，互不影响。”
“二楼，采光这么好，一半做办公室，一半做员工休息室都绰绰在焉。”
林晚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迅速构建着未来的蓝图。这里的布局，简直就是为她的手绘草图量身定做。
那些所谓的“不吉利”，在她眼里，全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真正重要的是，这副骨架，堪称完美。
“就这里了。”林晚停下脚步，转身对中介说道。
中介和何欣薇都惊呆了。
“老板，你不再考虑考虑？”何欣薇急道。
“不用考虑了。”林晚的眼神明亮而坚定，“打扫一下，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
林晚没有再让中介掺和。
她从侧面打听到了房东的住处，决定亲自上门谈。
房东姓钱，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大爷，在一条老旧的巷子里开了个小卖部。
当林晚和何欣薇提着东西找上门时，钱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看报纸。小卖部里光线昏暗，货架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些日用品，显得有些冷清。
“租厂房？”钱大爷放下报纸，抬起眼皮打量着林晚，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
“小姑娘，你别是来寻我开心的吧？那破地方，白送都没人要。”
他的语气里满是疲惫和自嘲。显然，为了那个厂房，他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了。
林晚没有急着辩解，她只是笑了笑，将手里提着的几个食品袋放在了柜台上。
“钱大爷，您先别急着拒绝。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小东西，您尝尝看。”
她打开袋子，一股诱人的香气立刻在小小的店铺里弥漫开来。
一个是油纸包着的绿豆糕，糕体碧绿，散发着清甜的豆香。一个是真空包装的卤鸭脖，酱红色的表皮泛着油润的光泽，辛香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钱大爷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他撇了撇嘴，故作不屑：“什么东西，我什么好吃的没见过。”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那几包食物上瞟。
林晚也不点破，她只是将那份从银行打印出来的流水单，轻轻地推到了钱大爷面前。
“钱大爷，这是我们这两个月的流水，虽然不多，但还算稳定。我们是真心实意想租您的厂子，好好做点事业。”
钱大爷狐疑地拿起那几张纸，戴上老花镜，凑近了仔细看。
一开始，他脸上还带着轻蔑。但当他看清那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入账记录和不断攀升的总额时，他脸上的表情，从轻蔑变成了惊讶，又从惊讶变成了凝重。
他一个开小卖部的，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流水。
“这……这都是你们做的？”他指着流水单，又看了看林晚，眼神里的怀疑少了很多。
林晚点点头，拿起一块绿豆糕递过去：“您尝尝。”
钱大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绿豆糕入手微凉，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入口即化。
细腻的豆沙带着一丝丝清凉，甜而不腻，满口都是纯粹的豆子原香。跟他以前吃过的那些齁甜齁甜的糕点，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没等林晚再劝，他自己就伸手撕开了那包卤鸭脖的真空袋。
一股更霸道的香气瞬间迸发出来。
他拿起一根，啃了一口。
肉质紧实，咸香麻辣，层层递进的复合味道在舌尖上炸开，刺激着每一个味蕾。越啃越香，越啃越想啃，根本停不下来。
何欣薇在旁边看着，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只见钱大爷一言不发，啃完一根鸭脖，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再啃一口鸭脖，再吃一块绿豆糕……
风卷残云般，一包鸭脖和半包绿豆糕就下了肚。
他打了个带着辣味的饱嗝，拿起旁边的茶缸猛灌了一口水，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放下茶缸，看着林晚，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一年两万。”他沉声说道，“水电费自理，合同签三年，租金一年一付。你要是同意，明天就来签合同。”
这个价格，跟中介说的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白送。
林晚脸上露出笑容：“谢谢钱大爷，我同意。”
钱大爷摆摆手，拿起最后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别谢我。我是信你的东西，不是信你的人。好好干，别像前面那几个，净给我添堵。”
食物的品质，和实打实的业绩。
这两样东西，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有说服力。
……
搞定了厂房，下一步就是注册公司。
拿着钱大爷签好字的租赁合同，林晚直奔工商局。
流程比她想象的要顺利，这个年代对于个体创业有着不少扶持政策。
当所有资料都审核通过，工作人员递过来一张表格，公事公办地问道：“公司叫什么名字？”
“名字？”
林晚握着笔，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前一世，她活得像个孤魂野鬼，没有家，没有根。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万家灯火的城市里，能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的。她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能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地方。
而重生之后，她所有的事业，都围绕着食物展开。是那些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味道”，让她在这个世界上重新站稳了脚跟。
家，和味道。
这两个词，就是她两辈子人生的缩影和追求。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澈和坚定。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六个字。
“林家味道食品有限公司”。
当她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张崭新的，还带着油墨香气的营业执照时，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洒在那几个烫金的大字上，熠熠生辉。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她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林晚。
她是一家公司的创始人，一个真正为自己而活，为梦想而战的独立个体。
一个真正属于她的事业，正式启航。
……
傍晚时分，林晚带着何欣薇和新招来的周敏，再次来到了那间空旷的厂房。
经过一天的打扫，院子里的杂草被清理干净，车间里的垃圾也被扫到了一边，虽然依旧简陋，却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阴森破败的感觉。
夕阳的余晖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给空荡荡的车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老板，我们真的……有公司了？”
周敏抚摸着崭新的墙壁，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何欣薇也拿着那张营业执照的复印件，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嗯。”林晚站在车间中央，心中豪情万丈。
她环顾四周，仿佛已经看到了这里未来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的繁忙景象。
她转过身，看着同样兴奋的两个员工，认真地说道：“厂房是骨架，执照是名分。这些都只是开始。”
“现在，我们要为我们的品牌，注入灵魂。”
在两人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中，林晚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画着草图的笔记本，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