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早上的火车站,人总是不太多的。

李卫民和冯曦纾提着大包小裹,好不容易上了车,找到了车票上对应的硬座席位。

狭窄的空间里,面对面的两排三人座已经坐了好几位青年,行李架上更是塞得满满当当。

李卫民正掂量着如何把冯曦纾那个略显沉重的皮箱塞进行李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俺来。”

话音未落,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轻松地从李卫民手中接过箱子,然后毫不费力地托起,稳稳地塞进了行李架上仅剩的一点空隙里。动作干净利落。

李卫民转头,看到一个身材魁梧、面色憨厚的青年,正是郑建国。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身材壮实,话却极少,只是朝李卫民和冯曦纾微微点了点头,便沉默地坐回了自己的靠窗位置,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谢你啊,同志!”

李卫民笑着向他道谢。

郑建国只是腼腆着摇了摇头,随即目光看向窗外,似乎不太习惯应对感谢。

看来这人性格比较内向。

李卫民心中对这位沉默的好心人有了初步印象。

他护着冯曦纾在靠过道的两个空位坐下,自己则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下意识地将冯曦纾护在内侧。

坐定后,李卫民环顾四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车厢里弥漫着混合了汗味、烟味、食物味、臭脚丫子味的复杂气息,座位硬邦邦的,空间逼仄。

有轻微洁癖的李卫民,很不喜欢这种硬座车厢的氛围。

但是不适应也没办法。

而一旁的冯曦纾,则是下意识地用手绢轻轻掩了下鼻子,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不适应和局促。

她从出生起就没经历过这样的环境,卧铺车厢的整洁舒适与眼前的嘈杂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不由自主地往李卫民身边靠了靠,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李卫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和二人反应截然不同的是周围兴奋的年轻面孔们,看模样大多数都是下来插队的。

因为都是年轻人的关系,活力不免要足一些。

“同志们,我先走一路,祖国的建设需要我!”

“请记住我们的口号: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扎根农村无畏苦难!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干一辈子gm,做一辈子教员的好学生!”

这不是某个下车的青年的口号,基本上大部分青年上车,下车,都会来这么一糟。

短短几分钟内,这样的事情此起彼伏的发生。

也有的茫然地望着窗外,对未来感到迷茫。

还有的没有睡醒,继续在座位上打瞌睡。

一个皮肤黑黑黢黢,双眼滴溜溜转动的年轻人,自来熟的和李卫民打着招呼。

他说话间,眼神飞快地扫过冯曦纾质地不错的棉袄和李卫民沉稳的气度,心里已经有了结交的打算。

“我叫孙黑皮,老家哈尔滨的。刚才帮你们放行李的,叫郑建国。你们两位怎么称呼?”

“李卫民。”李卫民言简意赅,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感。

“我叫冯曦纾。”

“原来是李卫民同志,冯曦纾同志啊,一看你们就是文化人!”

孙黑皮自来熟地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炫耀和神秘,“这趟车可得坐好久,路上枯燥得很。我带了扑克,要不要玩两把?”

李卫民还没说话,这时,坐在郑建国旁边那位戴着黑框眼镜、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的赵向北转过头来,他刚才一直在捧着一本《红岩》阅读,此刻听到孙黑皮的话,眉头微蹙,带着一种严肃的口吻开口道:

“有时间不好好学习,怎么能光想着解闷呢?”

孙黑皮被噎了一下,撇撇嘴,但也没直接反驳,只是讪笑一下:“赵大理论家说得对,说得对……我这不是怕新同志不适应嘛。”他缩了回去,但眼神还在李卫民和冯曦纾的行李上打转。

冯曦纾被赵向北的激情弄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看向李卫民。李卫民则对赵向北笑了笑,平和地说:“赵同志觉悟很高,值得我们学习。

不过初来乍到,互相熟悉、互相帮助也是必要的。毕竟到了地方,我们就是一个集体了。”

这话既没否定赵向北,也认可了孙黑皮表达的“互助”意思,显得不卑不亢。

坐在李卫民斜对面,那位看起来就温柔能干的周巧珍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们。

此刻,她打开一个布包,拿出几个自家烙的、看起来有点干硬但管饱的饼子,又取出一个小罐咸菜,热情地招呼道:

“赵同志说的有道理,李同志说的也在理。我看曦纾妹子脸都白了,这一路上肯定没吃好。来,先垫垫肚子,我这儿还有自家腌的萝卜干,干净着呢!”

她直接称呼冯曦纾为“妹子”,语气里的亲切感瞬间拉近了距离。

冯曦纾确实又冷又饿,感激地接过:“谢谢周同志!”

“客气啥,出门在外,都是兄弟姐妹。”周巧珍笑得温暖,又看向李卫民,“李同志,你也来点?”

李卫民道谢,也拿了一小块饼子。

就在气氛略显缓和时,过道另一边,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泼辣的声音响起:

“哎呦喂,可算消停会儿了!刚才吵得我脑仁疼!”

说话的是吴小莉,她甩了甩两根短辫,大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正小口啃饼子的冯曦纾身上,嘴角一撇,“我说大小姐,你这细皮嫩肉的,饼子吃得惯吗?别噎着了。”

冯曦纾脸一红,有些窘迫。李卫民眉头微皱,刚想开口,周巧珍已经抢先笑道:“小莉,你就少说两句,曦纾妹子刚来,不适应很正常。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像个假小子。”

吴小莉哼了一声,却没真生气,反而对李卫民说:“喂,那个李卫民,看你挺护着你这……同伴的。

提醒你啊,这车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可得把你们那点好东西看紧喽!”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孙黑皮,又瞥了眼车厢其他方向。

孙黑皮立刻不干了:“吴小莉,你这话啥意思?我孙黑皮可是正经人!”

“谁知道呢!”吴小莉伶牙俐齿地顶了回去。

而在这小小的“圈子”稍远一点的角落,一位围着旧红围巾、约莫十六七岁、气质清冷的女孩,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原,仿佛身边的喧嚣、争论、热情都与她无关。

她身边的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静静地倚在窗边,为她隔绝出一个孤独的世界。

只有在她不经意间抬眼,目光扫过李卫民从容应对众人的侧脸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才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