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内部隐患·理念之争
首阳山的清静无为，昆仑山的凛然威压，西方极乐世界的慈悲算计，诸般圣人意志虽横贯洪荒，却并未直接落于悬巢城中。然而，那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圣人态度，尤其是元始天尊那带着凛冽寒意的“非正道”评判，终究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其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终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格物院内部。
悬巢城，格物院总部，核心议事殿。
此殿并非传统雕梁画栋之景，而是由有巢氏亲自设计督造，整体呈半球形，穹顶以透明水晶与特殊灵金熔铸而成，白日可引天光，夜晚可观星象。殿内墙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流动着淡蓝色灵光的符文脉络构成，不时有数据流般的细微光点沿着脉络闪烁流转，无声地处理、传递着格物院庞杂的信息。大殿中央，并非蒲团，而是一张巨大的、由整块“万象灵玉”打磨而成的圆桌，玉质温润，内里仿佛有星云流转，对应周天星辰。圆桌周围，摆放着数十张符合人体工学的玉石座椅，此刻，大多已然坐满了人。
与会者，皆是格物院的核心成员。人族三祖——燧人氏、有巢氏、缁衣氏自然在列，气息沉凝，皆为大罗金仙之境，只是道路不同，燧人氏炽烈，有巢氏厚重，缁衣氏绵长。此外，还有最早追随昊的一批人族元老，如负责“器研部”兵甲锻造的烈山氏（金仙巅峰），负责“灵植部”作物改良的青禾女仙（金仙后期）等。令人瞩目的是，圆桌旁还坐着几位新晋加入的洪荒院生代表：一位是原形为异种金鹰，化形后眼神锐利、背生淡金羽翼的妖族天才，名唤“金鹏”（玄仙初期）；另一位则是来自后土部落，身形魁梧如山，皮肤隐现岩石纹理，对土石结构有着天生直觉的巫族汉子，名为“石坚”（玄仙巅峰，肉身强度堪比金仙）；还有一位是草木精灵得道，气质空灵，发丝如同翠绿藤蔓的“木灵仙子”（金仙中期）。
大殿内的气氛，却不如这环境般充满科技与未来的和谐感，反而透着一股沉闷与凝重。
主持会议的昊尚未到来。圆桌之上，已有低声的议论和争执。
“烈山长老，此言差矣！” 石坚声如闷雷，他虽敬重人族元老，此刻却忍不住反驳，“吾等加入格物院，乃是感念昊师有教无类，传此物理大道，可窥天地至理！何为外传？大道在前，当共同精进，何分彼此？”
他对面，一位身穿赤红兽皮袄，面容粗犷，眉心有一道火焰纹路的老者——烈山氏，猛地一拍玉石桌面，虽未动用仙力，却也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周身热气隐隐，显示出内心不平静。
“石坚小友，你巫族性情直率，老夫知晓。” 烈山氏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但你也需明晓，此格物院，乃是我人族昊师于微末中创立，是我人族儿郎筚路蓝缕，以血肉智慧一点点堆积而成！那灵能熔炉初代试验，炸毁我器研部三处工坊，伤亡数十人族好儿郎！那灵能炮定型前，不稳定爆裂，更是……唉！”
他话语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语气更沉：“如今，院门大开，万族来投，老夫并非反对。然，核心技术，关乎我人族存亡根本！譬如灵能炮阵列布局图，譬如最新型炎黄机甲核心符文篆刻法，此等关乎战力根本之秘，岂能轻易示于所有院生？若有心怀叵测之辈，或受外界压力，将此等机密泄露，我人族倚仗何在？届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这番话，引得旁边几位人族元老，如青禾女仙等，亦是微微颔首，面露忧色。他们经历了人族最艰难的岁月，对人族的未来有着更深的顾虑。
“烈山长老之忧，不无道理。” 那妖族金鹏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锋锐，“然，昊师曾言，‘大道为公，真理属众生’。吾等既入此门，便当遵此院规，一心向道。若因出身而疑，因种族而防，岂非寒了吾等求道之心？况且，诸多技术突破，亦有吾等异族院生之力。便说那灵能传导效率提升三成的新符文，若非木灵仙子以其天生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提出构想，单凭尔等人族，恐怕还需摸索数十年！”
木灵仙子闻言，微微垂首，柔声道：“金鹏道友过誉了，此乃大家合力之功。”
另一位人族元老，负责后勤调度的仓明氏（金仙后期）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却坚定：“非是我等狭隘。只是……诸位且看外界！元始圣人法旨已降，言我格物院之道非正道！此乃圣人金口！如今我格物院已成众矢之的，不知多少目光暗中窥伺。内部若再无防范，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啊！老夫以为，当立下规矩，核心机密，唯我人族核心成员方可接触，异族院生，可研修理论，参与外围项目，如此，既可保全根本，亦不失包容之态。”
“仓明长老这是要将吾等视为外人乎？” 石坚豁然站起，近三丈的身高带来一股压迫感，他胸膛起伏，显是动了真怒，“吾石坚在此立誓，既入格物院，此生便以格物院为家，以昊师为尊！若有二心，天地共弃，祖巫共厌！尔等如此防备，与那些瞧不起我巫族，视我等为蛮夷的先天神圣，有何区别？！”
“石坚道友，慎言！” 燧人氏终于开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定海神针，让激动的石坚气息一滞，缓缓坐下。燧人氏目光扫过圆桌，掠过每一位争执者，缓缓道：“昊师未至，尔等在此争执，成何体统？”
有巢氏抚摸着圆桌冰凉的玉质表面，沉声道：“结构之妙，在于平衡。过刚易折，过柔难立。烈山、仓明所虑，乃结构之‘刚’，需稳固根基；金鹏、石坚所求，乃结构之‘柔’，需包容拓展。如何取舍，需寻一平衡之点。”
缁衣氏轻叹一声，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编织之道，经纬交错，方能成布，坚韧耐用。若只有经线，或只有纬线，不过是一盘散沙，一缕乱丝。格物院便是这块布，人族是经，万族是纬，缺一不可。然，经纬如何交织，线头如何收束，确需仔细思量，否则，布不成形，反成累赘。”
三位人族之祖表态，并未直接支持哪一方，却将问题的核心点明，让场中气氛稍缓，但那份理念的根本分歧，却如同暗流，在圆桌之下汹涌。
（烈山氏内心独白：燧祖、巢祖、缁祖……你们境界高远，看得是大局。可你们是否还记得，当年部落被妖兽屠戮，族人哀嚎遍野的惨状？如今我人族好不容易有此基业，有此依仗，若因一时仁心，将利刃交于他人之手，他日刀锋反向，谁来承担这滔天罪孽？元始圣人之言，绝非空穴来风啊！）
（金鹏内心冷哼：哼！说到底，还是信不过我们这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口口声声大道为公，实则门户之见根深蒂固！若非昊师之道确实玄妙，直指本源，吾岂会在此受这窝囊气！）
（石坚心中憋闷：巫族顶天立地，说一不二！既然认了格物院，认了昊师，便绝不会背叛！这些人族长老，心思太过弯绕，让人不快！）
（木灵仙子心思细腻，暗忖：唉，终究是隔阂难消。昊师立院之本意，乃是为了探寻真理，造福众生。如今却因出身之见，内部生隙，长此以往，恐伤院本。不知昊师会如何决断……）
就在这暗流涌动，争执暂歇却未解之时，议事殿那由无数符文脉络构成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
一道身影，沐浴着殿外投入的天光，缓步而入。
来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色布袍，上面不见任何华丽纹饰，只有细密的针脚，显然是出自缁衣氏一脉的手笔。他面容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人，五官算不上极其俊美，却组合出一种独特的韵味，沉静、睿智，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一头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只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住部分。
他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却仿佛暗合某种韵律，与这大殿，与这悬巢城，乃至与更广阔的天地隐隐共鸣。他周身并无迫人的气势散发，但在场所有生灵，从大罗金仙的三祖，到金仙境的元老和院生，在他踏入殿门的瞬间，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气息，挺直了脊背，目光汇聚而去。
正是格物院创立者，人族精神领袖，已臻大罗金仙中期巅峰的——昊。
昊的目光平静如水，扫过圆桌旁的每一位核心成员，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走到圆桌主位，并未立刻坐下，只是将手轻轻按在那温润的万象灵玉桌面上。
“诸位之议，我已知晓。” 昊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与会者耳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烈山长老忧心人族根本，拳拳之心，可昭日月。石坚、金鹏等院生，维护格物院立院之基，求道之诚，亦无可指摘。”
他先肯定了双方出发点的合理性，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烈山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昊却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
昊的目光转向殿顶那透明的穹顶，此刻正值黄昏，天际流云如火，映照得殿内光影流转。
“我曾于立院之初，与燧人氏言，” 昊缓缓道，声音带着回忆，“人族孱弱，欲于万族夹缝中求生，靠的不能仅是个人勇武，或是祈求上天怜悯。需靠什么？”
他目光转向燧人氏。燧人氏沉声道：“靠智慧，靠团结，靠不断探索与学习之心。”
昊点头，目光再次扫过全场：“不错。智慧何来？非天生地养，乃观察、实践、总结而来。我将此过程，称之为‘格物’。格物之目的，在于‘致知’，在于明悟天地运行之规律，即‘道理’。”
他话语一顿，语气微微加重：“然，此‘道理’，非我昊一人之道理，非人族一族之道理，乃是这洪荒天地，万物众生，共存之道理！”
“烈山长老担忧核心技术外泄，恐危及人族。” 昊看向烈山氏，目光清澈而深邃，“那我问你，若我人族固步自封，将灵能炮、机甲之术死死捂在手中，不与外界交流，不吸收万族智慧之长处，千年、万年后，此等技术，可还能领先洪荒？可还能护我人族周全？”
烈山氏一怔，眉头紧锁，陷入思索。
昊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元始圣人言我之道非正道，斥为奇技淫巧。然，何为正道？顺天应人，是正道。我格物之道，探究天地至理，以此理改善民生，强健族群，庇护弱小，此非顺天？非应人？”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击在众人心头。
“至于担忧异心者……” 昊的目光掠过金鹏、石坚、木灵仙子等非人族院生，语气依旧平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已通过考核，纳入院中，便当视为同道。若有背叛，自有院规处置，雷霆手段，绝不姑息！然，岂能因噎废食，因担忧未来可能之背叛，而当下便寒了所有诚心求道者之心？”
（昊之内心：人心鬼蜮，确需防范，院规与监察体系必须完善。但格物院的精神内核，绝不能是猜忌与封闭。元始之压力，西方之算计，皆是外因。若内部先乱，根基自毁，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我必须借此机会，将‘大道为公，真理共享’的理念，彻底烙印在格物院的灵魂之中，如此，方能汇聚万族气运，走通这条逆天而行的格物之路！）
他收回按在桌面上的手，负手而立，身形在渐暗的天光与室内流转的符文灵光映照下，仿佛与这大殿，与这格物院融为一体。
“今日，我便再定一调。” 昊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格物院，非人族一族之格物院，乃洪荒求道者之格物院！院内知识，依权限开放，此权限，不依种族、跟脚划分，只依贡献、心性、能力定夺！凡对格物院有贡献者，凡心性纯良、一心向道者，凡能力出众、可推动大道前行者，皆可接触相应层级之知识！”
“人族，为我格物院之基石，此地位不容动摇，亦无需动摇。但基石之上，当有万丈高楼，当容星汉灿烂！此楼，需万族智慧之砖石共同垒砌！此星汉，需众生求道之光芒一起点亮！”
他目光灼灼，如同暗夜中的星辰：“畏惧挑战，固守旧土，非强者之道。真正的强大，是敢于拥抱变化，善于学习一切，并能将一切力量，化为己用，推动自身不断前行！”
“若因圣人一言，外界一压，我便收缩闭关，自绝于万族，那才真是印证了‘非正道’之言，走上了狭隘的死路！”
昊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议事殿内回荡，震得玉桌微微嗡鸣，震得每一位与会者心神摇曳。
烈山氏脸上的激动与担忧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仓明氏等元老，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释然，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醒后的恍然。
金鹏、石坚等非人族院生，则是胸膛起伏，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被彻底认同、被赋予重任的激动与责任感。
燧人氏、有巢氏、缁衣氏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与坚定。昊的选择，与他们内心所向，不谋而合。
（燧人氏心道：昊师之心胸气魄，远超我等。是啊，火种若只藏于掌心，终将熄灭。唯有投入薪柴，方能燎原！）
（有巢氏暗忖：结构之平衡，在于动态，在于发展。昊师此举，是为格物院注入了最强的生长活力。）
（缁衣氏感慨：经纬交织，方能成不朽之布。昊师便是那最巧妙的织工。）
昊看着众人神色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话语起到了作用。他语气放缓，但依旧坚定：“具体权限划分、贡献评定、监察体系细则，由有巢氏牵头，缁衣氏、金鹏、石坚、烈山、仓明……你等共同拟定，务必做到公平、公正、公开，既要保障核心机密，又要激励院生进取，促进知识流通。”
被点名的几人，无论人族还是异族，皆肃然起身，躬身应道：“谨遵昊师之命！”
一场可能分裂格物院的理念之争，在昊的绝对权威与高明智慧下，暂时被引导向了建设性的方向。然而，昊心中明了，理念的融合非一日之功，外部的压力也不会因此消散。元始天尊的冷眼，西方教的算计，都如同悬顶之剑。
他抬头，再次望向穹顶之外，那里星辰渐显，幽深莫测。
（昊之内心：内部隐患暂平，然外患更烈。元始……西方……还有那始终静观的老子……这洪荒棋局，我方落下一子。接下来，该是走出去，验证我道，寻找那‘量化法则’契机的时候了。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方能无惧任何风雨。）
殿内，符文灵光稳定流转，圆桌星云隐现，仿佛预示着格物院这艘大船，在经历内部的小小波澜后，正调整航向，准备驶向更加广阔却也更加凶险的无尽星海。而昊，便是这艘船上，最坚定的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