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的喉结剧烈滚动着，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洇湿了月白绸衫的领口。他望着赵偲那双含笑的眼睛，只觉得后背像被冰水浇透，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发飘：“殿下明鉴，这决赛……实乃五五之数。梁山队虽为草寇，却也有些野路子的章法，皇家大宋队虽稳居上风，却也不敢说有十足胜算。”
“哦？五五开？”赵偲挑眉笑了，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着，翡翠珠子在掌心转得飞快，“高太尉倒是坦诚。不过依本王看，能让你说出这话，这梁山队怕是真有些能耐。”
他忽然话锋一转，抓起案上的青瓷茶宠摩挲着：“说起来，这大宋杯倒是办得热闹。前几日我微服上街，卖胡饼的老汉都在说‘花荣的脚法比他揉面还巧’，连描金铺的掌柜都把梁山队的战旗绣在了屏风上。”
高俅陪着干笑两声，心里却越发不安。这位越王素来不问俗事，今日突然对球赛这般上心，绝非偶然。
“前几日那铁浮屠队，在东京城横行霸道了快一个月，”赵偲忽然加重了语气，眼神冷了几分，“听说他们的球员在酒楼里打人，还敢指着百姓骂‘南蛮’，本王听着就窝火。”
他顿了顿，忽然笑出声：“好在梁山队替本王出了这口气。那日我乔装成书生去看球，卢俊义那记凌空抽射，球进的瞬间，满场百姓的欢呼声差点掀了看台！还有花荣那个单刀，把铁浮屠的门将晃得像个陀螺，真是解气！”
高俅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死死攥着衣角。他听出赵偲话里的门道——这位越王不仅看了球，还看得格外仔细。
“不过……”赵偲的话锋又陡地一转，脸上的笑意淡得像层薄冰，“本王在看台上，听见有些球迷朝着裁判喊‘黑哨’。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太丢咱们大宋的脸面了？”
高俅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却见赵偲慢悠悠地补充道：“那个主裁王景义，本王已经让人抓回府里问话了。听说他收了铁浮屠队的好处，吹了好几个偏向他们的哨子。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查？”
“该！该查！”高俅的声音都在发颤，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终于明白赵偲深夜来访的用意——这位越王根本不是来闲聊的，他是来敲山震虎的！王景义被抓，显然是冲着他来的，毕竟铁浮屠队能在东京城站稳脚跟，背后少不了他的默许。
书房里的烛火忽然暗了下去，将赵偲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座压人的山。高俅只觉得喉咙发干，连咽口水都觉得费力。
“所以啊，”赵偲忽然又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为了让这决赛办得公平公正，别再让人戳咱们大宋的脊梁骨，本王思来想去，决定亲自来当主裁判。”
“什么？”高俅像被雷劈中，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滚圆，“殿……殿下要亲自执法？”
“怎么？不行吗？”赵偲挑眉，从袖中掏出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大宋蹴鞠裁判要则”，“这几日本王没闲着，把宫里藏的裁判规矩都翻出来看了，还找了几个老球判请教，该吹的哨、该掏的牌，都学明白了。”
他把册子往案上一拍，发出“啪”的轻响，却像重锤敲在高俅心上：“本王当主裁，高太尉该放心了吧？总不会有人说本王吹黑哨了吧？”
高俅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绸衫贴在身上，凉得像冰。他看着赵偲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这位越王亲自下场，明摆着是要断他的后路——张千被打点好的那些手脚，在亲王主裁面前，连半点小动作都不敢有！
“臣……臣举双手赞成！”高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殿下亲自执法，那是决赛的荣幸！臣相信殿下定能判得公正严明，让两队心服口服，让满城百姓都挑不出错处！”
“哦？高太尉真这么想？”赵偲盯着他，眼神像探照灯似的，仿佛要把他的心思看穿。
“千真万确！”高俅连忙点头，额头都快碰到案几，“臣……臣这就让人去准备裁判的行头，保证让殿下用着顺手！”
“不必了。”赵偲摆了摆手，拿起桌上的翡翠珠子，转身就往外走，“本王自己带了哨子。御球场见。”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淡淡道：“对了，高太尉，听说你最近派了不少人去梁山队的院子？那些小动作，还是收了吧。本王的人，也在那附近盯着呢。”
说完，他大笑着离去，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像根针似的扎进高俅的耳朵里。
书房的门还敞着，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晃。高俅像被抽走了骨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赵偲亲自当裁判，还点明了他派人行刺的事，显然是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决赛场上想靠裁判做手脚？想都别想！甚至连那些盘外招，也被死死盯住了。
高俅抬手抹了把脸，满手的冷汗。他忽然想起白天在球队说的“以我为主”，只觉得无比讽刺。没了裁判帮忙，没了阴招可用，单靠皇家大宋队那套老旧的战术，真能拼得过战术多变的梁山队？
尤其是那个童云，看似顺从，实则早就对他心怀不满。若是场上形势不利，他会不会故意放水？还有那些被他压着的球员，会不会趁机拆台？
无数念头像毒蛇似的钻进脑子里，搅得高俅心乱如麻。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窗边，望着赵偲离去的方向，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场决赛，怕是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照亮了案几上那堆被遗忘的密报。高俅看着那些关于梁山队的情报，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好像，真的要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