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的一间安静单间病房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无邪削好一个苹果，递到靠坐在病床上的张启灵面前，后者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没有接。
“话说，小哥，”无邪也不在意，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这都一个月了，你伤口都好利索，明天就能出院了，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吗？”
张启灵闻声，缓缓转过头，那双淡然的眸子落在无邪充满期盼的脸上，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几不可见地微微摇了摇头。
无邪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更坚定的神色取代。他叹了口气，语气故作轻松：“嗐，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后半辈子，我们几个轮流养着你啊！胖爷负责带你吃香喝辣，我……我负责给你讲咱们以前的故事，顾大哥和无心肯定也乐意！”
张启灵眼神微微动了一下，视线在无邪强撑笑意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开了，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搭在雪白床单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顾念安提着几个精致的打包餐盒走了进来。这一个月来，他和无心只要得空就会来看望张启灵，只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顾大哥！”无邪惊喜地回头，随即注意到他身后空无一人，有些疑惑，“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我能蹭一顿吗？”他边说边又探头朝顾念安身后张望了一下，“咦？无心今天没来吗？”
顾念安脸上露出一个浅淡却难掩疲惫的笑容，将餐盒放在桌上：“他今天有些事，先不来了。放心，带了你的份。”他动作熟练地打开餐盒盖子，里面是搭配精致、香气诱人的病号餐和两份正常的饭菜。
然而如今的无邪，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天真的青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顾念安眉宇间那一丝刻意掩饰的倦色，以及提到无心时语气里微不可察的停顿。他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东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顾大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无心他……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顾念安摆放餐盒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无邪那双写满了“别瞒我”的眼睛，知道瞒不过去，轻轻叹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没错。”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压低了些，“这一个月，我和陈伯联手，依据之前掌握的线索，陆陆续续清除了几个内部确认的‘钉子’。但这动作似乎彻底触怒了‘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冷厉：“前天晚上，有人用了手段。无心……被一把似乎是‘它’特意研究出来、针对他自愈能力的匕首划伤了。”
无邪瞬间绷直了身体，脸色骤变：“什么？！那无心他现在……”
顾念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别担心，伤口不深，那匕首的诡异力量虽然一时阻碍了愈合，让他流了些血，损耗了些元气，但毕竟没能完全克制他的体质。现在伤口已经稳定，没有大碍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静养。我就没让他来回奔波，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他放下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恼，“这次……是我太着急了，逼得……太紧。”他话语中间那个模糊的“他”，无邪一时没完全明白所指，但看顾念安的神色，知道必然与那晚的袭击有关。
无邪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赶紧安慰道：“顾大哥，这怎么能怪你！是‘它’太阴险歹毒！那……那些动手的钉子……”
“已经处理干净了。”顾念安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暂时，我们可以喘口气了。”
无邪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发凉。
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一个洪亮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塑料袋的窸窣声：“呦！都在呢！正好正好，胖爷我排了老半天队，买了正宗的北京烤鸭！还热乎着呢！小哥，今天你有口福了！”
胖爷提着两个硕大的油纸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满室的凝重气氛顿时被冲散了不少。
几人围坐在一起，将胖爷带来的烤鸭和顾念安准备的饭菜一扫而空。饭后，顾念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看向一直沉默进食、却明显在听他们交谈的张启灵，语气温和地问道：“小哥，明天就出院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要不先住我那里？和无心也有个照应。”
胖爷和无邪闻言，也立刻看了过去。无邪抢先道：“住我那儿也行！我那儿清净！”
胖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那铺子小，乱糟糟的，怕委屈了你小子。不过你放心，胖爷我人脉广，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我都能给你想办法租到！独门独院的四合院也行！”
张启灵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三张带着关切和期盼的脸庞。病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他闭了闭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乎在检索那片空白的记忆，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决定。过了许久，久到无邪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低沉而清晰，说出了一句让无邪、胖爷和顾念安心都微微一沉的话：
“我想……四处走走。”他顿了顿，补充道，“到你们说过的地方，看看。”
去看看那些被你们反复提及，却在我脑海中杳无痕迹的鲁王宫、西沙、云顶天宫……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