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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邪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灼热的沙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刺痛,声音嘶哑得几乎变了调,却仍固执地带着一丝不肯熄灭的期冀:“也许……也许是我们估算错了距离,或者走的方向有细微的偏差?我们再加快点速度试试?说不定边缘就在前面不远了!”他努力睁大因疲惫和缺水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那仿佛永无尽头的嶙峋怪石深处。

顾念安和阿宁无声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嘴角看到了同样的判断——希望渺茫。他们都是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过的人,对方向、距离和时间有着近乎本能的感知。在这片巨大的迷宫里徒步行进了如此之久,四周景象却依旧重复而诡谲,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早已深陷其中,要么是在原地打转,要么就是这魔鬼城的广袤超出了最初的预估。然而,此刻除了继续移动,用行动对抗绝望,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停下来,就意味着将生命交给这冷酷的戈壁之夜。

“好,再试试。” 顾念安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没有戳破无邪那点摇摇欲坠的希望之火,只是率先迈开了如同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努力将速度提起一丝。阿宁默不作声地跟上,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属于顾念安的宽大外套,戈壁夜晚的寒风如同细密的针,穿透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

又是几个小时在沉默而急促的跋涉中流逝。体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夕阳的最后一丝暖光彻底被墨蓝色的天幕吞噬,冰冷的星辰开始点缀苍穹,温度骤降,呵气成霜。周围那些风蚀岩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与扭曲的星光下,化作无数蛰伏的巨兽黑影,森然欲搏人。顾念安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用力拦住了几乎要依靠本能机械前行的无邪和阿宁。“不能再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死寂的夜空下撞出回响,“天彻底黑了,能见度太低,盲目乱闯只会徒耗体力,甚至失足遇险。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过夜,保存体温和体力,否则等不到天亮。”

残酷的现实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无邪和阿宁望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无限延伸的黑暗迷宫,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今晚,注定要被困在这片吞噬生命的石林之中。

三人借着微弱的星辉,在附近踉跄搜寻,最终选中了两块呈夹角状的巨大岩石底部。这里至少能挡住一部分戈壁夜间凛冽如刀的穿堂风。

没有工具,他们就徒手搬运附近散落的小型石块,手指在粗糙冰冷的石面上磨得生疼,甚至划出了血痕。他们围着岩石夹角,费力地垒砌起一个勉强能容纳三人蜷缩、高度仅及腰的简易石槽。这粗糙的工事几乎提供不了多少实质的保暖,更多是划出一个临时的“安全区”,给予濒临崩溃的精神一丝微不足道的依托。

戈壁的夜晚,寒气无孔不入。失去了帐篷和睡袋的庇护,他们唯一的取暖来源就是彼此的体温。“靠紧点。” 顾念安简短地命令道,率先坐在了冰冷刺骨的沙地上,背靠着坚硬粗糙的岩石。没有多余的犹豫,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矜持与隔阂。无邪和阿宁立刻紧挨着他坐下,三个人几乎是身贴身、腿靠腿地挤在狭小的石槽里。阿宁被护在中间,无邪和顾念安分列两侧,用身体为她,也为自己,构筑起一道脆弱的人体屏障。顾念安的外套此刻成了三人唯一的遮盖,勉强搭在蜷起的膝盖上。属于无心的、那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衣料纤维之间,在这绝境中,奇异地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死寂能吞噬人的意志。无邪舔了舔更加干裂的嘴唇,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反正也冷得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保存体力就行。”

顾念安闭着眼,似乎在积攒最后一点精力,闻言轻轻“嗯”了一声:“聊什么?”

无邪侧过头,看向顾念安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好奇心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顾大哥,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和无心是怎么认识的。看你们的样子,像是……很早就认识了?”

顾念安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带着点追忆,也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憾意:“不是。我虽然……因为祖辈的缘故,早就‘知道’他很久了,但若从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彼此相识算起,他认识我的时间,恐怕还没有他和你相识的时间长。”

“啊?怎么会?”无邪有些惊讶,“可你们之间的那种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起经历过无数风雨似的。”

顾念安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浸染了一种深沉的、几乎与这寒夜融为一体的温柔与怅惘:“我倒真希望……我们认识得更早一些。那样,我或许就能陪他走过更长的路,让他独自漂泊的那些岁月,不至于那么孤独,那么艰难。”

他的话音落下,石槽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其实……”一直沉默旁听的阿宁却突然出声,她的声音在寒冷中显得有些清冷,却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清醒,“我倒觉得,你们认识的时间,刚刚好。”

“嗯?”顾念安和无邪都微微侧目。

阿宁继续道,语气平静而肯定:“在相遇之前,你们各自都已经经历了很多,磨砺了心性,明确了道路。现在的你们,正分别是你们自己最好的状态。正因如此,当你们相遇时,不需要经历太多不必要的试探与磨合,就能直接触及本质。这种契合,远比单纯时间积累的熟悉,更加难得和牢固。”

无邪若有所思,随即点头附和:“阿宁说得对!一切就像……嗯,水到渠成,显得那么恰到好处,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

顾念安微微一怔,随即眼底像是落入了星子,闪过一抹亮光,低声道:“水到渠成……恰到好处……这倒是个,有趣又安慰人的观点。” 他似乎被这个说法触动,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

这时,无邪将目光转向中间的阿宁,带着真诚的困惑问道:“那你呢,阿宁?”

“什么?”阿宁一愣,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无邪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不让自己的问题显得像质问:“我一直想问,你能力那么强,头脑、身手、决断力,都是一流的。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有更多、或许……更轻松的选择?为什么非要一直为裘德考工作呢?你应该知道,他追求的东西……很危险,而且未必值得你如此效命。”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阿宁内心最深的壁垒。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无邪以为触犯了她的禁忌,她不会回答时,她却忽然抬起头,望向漆黑天幕上那几颗冰冷的星,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无邪,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拥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做现在的工作,留在他身边,归根结底,只是为了三个字——”

她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吐出:

“‘活下去’。”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寒夜里激起无声的巨浪。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沉重。无邪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沙土,脑海中或许闪过了西沙的惊魂、云顶的绝境,以及眼前这看不到出路的迷宫,心中五味杂陈。

而一直闭目养神的顾念安,却在此刻突然出声,他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在这片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阿宁。”

“嗯?”阿宁转过头,看向他。

“你想不想,”顾念安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语气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郑重,“换一份工作?”

阿宁意外地挑了挑眉,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用上了几分习惯性的、带着戒备与疏离的玩笑口吻:“换一份工作?怎么?顾老板这是想招揽我?” 但她随即发现,顾念安脸上没有任何说笑的成分,只有一片沉静的认真。

“你认真的?”她收敛了笑意,确认道。

顾念安幅度很小,但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我很认真。”

阿宁再次陷入了沉默。夜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仿佛重新构筑起防御,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带着些许终结话题意味的语气说:“顾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等你先从这魔鬼城活着出去,再谈这些遥远的事情吧。”

话题戛然而止。石槽内重新被寂静和刺骨的寒冷笼罩,唯有彼此依偎的微弱体温,和头顶那片冷漠的、浩瀚的星空,见证着这绝境中的短暂交谈与深藏其下的、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