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唯有地下河的轰鸣与火堆的噼啪相伴。次日清晨,众人陆续醒来。幸运的是,顾念安带来的特效药发挥了作用,无邪的高热已然退去,虽然脸色仍显苍白,但精神明显恢复了许多,眼神也重新有了焦距。
见无邪状态稳定,众人决定不再耽搁,稍作整理便准备向下攀爬。
“我打头阵,”顾念安迅速分配任务,语气不容置疑,“老痒第二个,无邪你跟在老痒后面,无心殿后。”他特意转向无心,目光沉静却带着郑重的托付,“你看好无邪,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无心沉稳地点了点头:“放心。”
安排已定,四人依次沿着老痒所指的那片陡峭但确有落脚点的岩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岩壁冰冷潮湿,耗力甚巨。大约用了半个多小时,众人的脚才终于再次踏上了坚实却阴冷的地面。
从上方俯瞰时只觉得棺木堆积如山,真正身处其中,才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数口材质、形制、新旧程度各异的棺材毫无规律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望不到边的死亡丛林,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木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味。
无邪仔细观察着四周,眉头越皱越紧,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巨大的棺木迷宫中显得有些微弱:“不对……这好像不是少数民族的洞葬。我所知的洞葬,都会搭建木架或利用天然岩架,将棺木整齐安置,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杂乱无章,堆得像码头的集装箱一样密集压抑。”
顾念安警惕地环视着这片诡异的棺椁之海,低声道:“场景确实古怪反常。但为今之计,也只能按照老痒所指的方向,先走到那片空地再说。”
于是,四人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地朝着老痒记忆中那片凹陷空地的方向前进。棺木之间的缝隙狭窄而曲折,他们不得不侧身甚至弯腰才能通过,步伐缓慢。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下来之前,他们大致估算过从边缘到空地的直线距离,不过二百米左右。可按理早该抵达的距离,他们却在棺木丛中艰难行走了将近一刻钟,眼前依旧是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棺材壁。
“顾大哥,”无邪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先让大家别走了,我们可能中招了。”
骤然听到“顾大哥”这个称呼,顾念安微微一怔,心中明了无邪心中的芥蒂或许正在消融,但此刻绝非感慨之时。他立刻抬手示意停止,锐利的目光扫向周围几乎一模一样的棺木环境,沉声问:“发现什么了?”
吴邪指着侧前方一口棺材:“你们看那口棺材的裂缝!那是刚才下来时,老痒不小心踩裂的!我们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头俱是一寒——那口棺盖上带着新鲜裂痕的棺材,赫然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鬼打墙?!”老痒失声道。
“更像是奇门遁甲。”无邪的脸色越发凝重,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这些棺材的摆放位置绝非偶然,很可能是利用了某种古老的奇门易数原理,人为布置成了一个大型迷阵。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和平静的环境,或许能试着推演找出规律,带大家走出去。但问题是——”
他举起手中那根用衣物碎布和捡来的枯枝临时制作的简易火把,火苗已经变得微弱而不稳定,眼看就要熄灭:“我们的光源撑不了那么久了。一旦火把彻底熄灭,在这完全黑暗、处处一模一样的棺材迷宫里,我们很可能就真的……困死在这里了。”
焦急之下,吴邪提出一个冒险的想法:“或许……可以让我举着火走在最前面,你们原地不动盯着我的火光。如果你们看到我的火把光晕有任何不正常的偏移或晃动,就立刻大声提醒我,这样也许能避免走歪?”
“不行!”顾念安和老痒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
老痒急道:“这法子太不靠谱了!谁知道这鬼地方除了迷阵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万一你走远了火把突然灭掉,我们上哪儿找你去?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顾念安的态度更是斩钉截铁:“绝不能分开行动!在这种地方分散,就是自寻死路!”
一直沉默观察的无心此时开口,他看向老痒,问道:“老痒,你三年前从下面爬上来时,穿过这片棺材堆了吗?当时你是怎么走出去的?”
老痒被问得一楞,努力回忆着,语气有些不确定:“我当年……从那个坑里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几乎就是靠着一股本能往外爬……好像真没费什么劲,估摸着也就半根烟的功夫就走出去了,根本没遇到现在这种邪门的棺材阵。”
无邪闻言,眼中猛地闪过一道亮光:“‘浑浑噩噩’、‘靠着本能’……对!这可能就是关键!奇门迷阵很多时候就是‘有心则迷,无心则悟’!如果我们刻意去分辨方向、寻找路径,反而会深陷其中。但如果能摒弃杂念,不去用眼睛看,只凭某种直觉或者感觉,或许就能走出去!”
顾念安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一本正经:“话是这么说,道理我们也懂。但我们总不能真把一个人敲傻了,让他凭着傻子的本能带我们出去吧?”
他这话说得太过正经,一时间竟让人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个冷幽默还是认真的提议。只有无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念安,别开玩笑了。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顾念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利落地从自己早已破损不堪的外套下摆割下一条长长的布条,递给老痒:“给你。蒙住眼睛。”
老痒一愣,下意识接过布条,疑惑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在场唯一一个曾经‘无心’走出去过的人。”顾念安言简意赅,“你的身体,或许还残留着当时的记忆。蒙上眼,试着找回三年前那种‘浑浑噩噩’、只管向前的感觉,你在前面带路。”
老痒看着手里的布条,又看看周围阴森压抑的棺木,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最终只能无奈妥协:“……行吧,我试试。但你们可得跟紧了,要是走丢了可别怪我。”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催促他们,无邪手中那支苦苦支撑的简易火苗猛地跳动了几下,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随即——
噗!
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