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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蝉鸣撕扯着溽热的空气,江面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水汽。浪寒初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偌大的新居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引而不发的紧张。苏鹏几乎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公务,连书房里的视频会议也压缩到最短,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在她身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捕捉着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浪寒初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像揣着一个熟透的、沉甸甸的果实。胎动变得频繁而有力,有时甚至能看到小家伙在里面拳打脚踢的痕迹。身体是笨重的,伴随着腰酸、水肿和各种不适,但她的心情却异常平和,一种混合着母性本能与全然信赖的宁静笼罩着她。她大部分时间倚靠在客厅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手里或是捧着育婴书籍,或是拿着素描本,勾勒着脑海中浮现的、关于未来一家三口的模糊画面。

这天午后,天空积聚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闷雷在云层后滚动。浪寒初刚放下画笔,准备小憩片刻,一阵不同于往常胎动的、规律性的紧缩感,从小腹深处传来,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持续的力量。

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紧,呼吸滞了一瞬。

“苏鹏。”她唤道,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正在不远处用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的苏鹏瞬间抬起了头。

“是不是……”他立刻合上电脑,几个大步跨到她身边,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浪寒初点了点头,感受着又一波宫缩如同潮水般涌来,退去。“好像……开始了。”

简单的四个字,像按下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开关。苏鹏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开始狂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演练过无数次的流程。

“别怕,我们在最好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他的声音稳得出奇,仿佛在安抚她,更像是在命令自己,“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

他扶着她慢慢起身,拎起早已放在玄关的待产包,另一只手始终稳稳地托着她的腰。电梯下行,密闭空间里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浪寒初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坚定不移的力量,宫缩的阵痛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

车子平稳地驶向医院,窗外开始落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摆动。苏鹏专注地开着车,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眼神交汇时,给予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他没有多说话,只是空出的右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

**---**

产房外的走廊,时间被无限拉长。苏鹏穿着无菌服,守在浪寒初的产床旁。他看着她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看着她因为阵痛而紧蹙的眉头,听着她压抑的、努力的呼吸声,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她因为疼痛而蜷缩身体,那只手就收紧一分。

他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不停地用浸湿的棉签润湿她干涸的嘴唇,在她耳畔重复着“我在”、“加油”、“你很棒”这些苍白却饱含所有情感的话语。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视线传递给她。

浪寒初的意识在剧烈的疼痛和短暂的间歇中浮沉。模糊的视野里,是苏鹏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脸,是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汗湿的手。疼痛如同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淹没,可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耳畔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像是黑暗中唯一可靠的浮木,让她拼尽全力也要抓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在一声用尽全力的呼喊之后,一声嘹亮而清脆的啼哭,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阳光,骤然响彻产房。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

浪寒初脱力地瘫软在产床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发丝。苏鹏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护士手中那个小小的、浑身通红、还在挥舞着小拳头啼哭的婴儿。

“恭喜苏先生,苏太太,是个男孩,六斤八两,非常健康!”助产士带着笑意宣布。

是个儿子。他们的儿子。

苏鹏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他踉跄一步,俯身,先是无比珍重地在浪寒初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颤抖的吻,声音哽咽:“辛苦了,寒初……谢谢你……”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近乎笨拙地从护士手中接过那个被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小小婴儿。那么小,那么软,皱巴巴的小脸,却有着清晰的眉眼轮廓。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怀抱,停止了啼哭,微微睁开了眼睛,那清澈的、黑葡萄似的瞳仁,茫然又好奇地“看”着这个崭新的世界,以及眼前这个激动得难以自持的男人。

一种排山倒海的、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苏鹏所有的防线。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他抱着怀里这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小生命,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这个小小的存在重新定义、填满、照亮。

他抬起头,看向产床上疲惫却带着满足笑意的浪寒初,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澄澈如洗的天空,将金色的阳光洒满湿漉漉的城市。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地球的另一端,日本东京表参道,“寒初”海外首家旗舰店灯火通明,盛大的开业仪式刚刚结束。

周芳站在店外,看着络绎不绝涌入店内的顾客,听着里面传来的惊叹与赞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拿出手机,点开与苏鹏的对话框,准备汇报开业盛况。就在这时,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来自苏鹏,内容简短,却让周芳瞬间湿了眼眶:

**[图片:一个新生儿的小脚丫特写]**

**“母子平安。我们的小王子,苏念初,今日抵达。”**

周芳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个名字——“念初”,思念寒初,亦不忘初心。她抬起头,望着东京繁华的夜景,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无比欣慰的笑容。

她收起手机,没有立刻回复。此刻,任何关于成功的汇报,在那条新生命降临的消息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知道,对苏鹏和浪寒初而言,一个崭新的、充满了爱与责任的世界,刚刚开启。而对“寒初”而言,这也是一种象征——生命的延续,与品牌的远航,在这一刻,交相辉映。

她转身,重新走入那片属于“寒初”的、温暖而充满艺术气息的光晕中,步伐坚定。因为她知道,在国内,有需要守护的新生;在这里,有需要开拓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