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计算机基础》交卷铃响起，苏鹏如同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虚脱。连续的高强度复习和桐市开业风波的双重挤压，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他现在只想回到寝室，蒙头大睡一天一夜。
然而，刚走出教学楼，手机就响了，是静心苑刘护士长的号码。苏鹏的心没来由地一紧，通常这个时间联系他的，应该是浪寒初本人。
“刘护士长？”他接起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苏先生，您好。”刘护士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方便说话吗？关于寒初的一些情况，想跟您沟通一下。”
苏鹏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您说，我方便。”
“寒初最近一次的全面检查结果出来了。”刘护士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大部分指标都在向好发展，她的意志力和康复效果确实非常显着。但是…有一项关于免疫功能的特定指标，出现了我们不太愿意看到的波动。”
苏鹏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波动…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她身体免疫系统的恢复可能遇到了一点瓶颈，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排斥倾向。这不是复发，但意味着接下来的康复之路可能会更复杂，需要调整治疗方案，可能会…更辛苦一些。”刘护士长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我们正在组织院内专家会诊，制定新的方案。这件事，寒初她还不知道，结果刚出来，我们想先和您以及浪先生沟通一下。”
无声的惊雷在苏鹏脑海中炸开。他握着手机，站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却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更复杂…更辛苦…他几乎能想象出这几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更强烈的药物反应，更漫长的治疗周期，以及，更加高昂的费用。
“苏先生？您在听吗？”
“…在。”苏鹏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喉咙发紧，“新的方案…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费用方面…”
“会诊就在明天。方案和预估费用出来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和浪先生。”刘护士长安慰道，“您也别太担心，这只是康复过程中的一个波折，我们发现得早，积极应对，还是有很大希望的。目前最重要的是，要稳定寒初的情绪，她的心态对治疗至关重要。”
“我明白…谢谢您，刘护士长。”苏鹏挂了电话，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树皮粗糙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期末考试的结束带来的短暂轻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粉碎。刚刚建成的桐市堡垒，似乎也无法抵挡这来自生命最深处的寒意。宏远的商业打击他可以想办法应对，可面对病情的反复，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寝室的。推开门，室友张浩正兴高采烈地规划着考完试去哪玩：“鹏哥！考完了！晚上火锅走起？不醉不归！”
苏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想歇会儿。”
张浩看出他脸色不对，凑过来：“咋了鹏哥？考砸了？不至于啊…”
“没事，就是有点头疼。”苏鹏摆摆手，脱了鞋直接爬上床，拉上了床帘，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狭小的空间里，他蜷缩起来，把头埋进膝盖。浪寒初强装笑意的脸、刘护士长冷静的叙述、那份天价的费用清单、宏远咄咄逼人的攻势、还有堆积如山的学业……所有的一切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能倒下。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如果他都垮了，那寒初怎么办？“寒初”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床帘外传来室友们出门的喧闹声，寝室里安静下来。苏鹏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拿出手机。他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他先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沉声道：“知道了。钱的事，家里还能再凑一些，但恐怕也是杯水车薪。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那边。需要我过去一趟吗？”
“不用，爸。我能处理。”苏鹏拒绝了。父亲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
“凡事尽力就好，别太逼自己。”父亲叹了口气，“那姑娘，不容易。你……多陪陪她。”
挂了电话，苏鹏又拨通了周芳的号码。桐市店刚开业，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用公司的事打扰她，但他需要了解最新的财务状况。
“鹏总？”周芳的声音带着开业后的疲惫，但依旧清醒。
“芳姐，桐市那边怎么样？”
“一切顺利！第二天营业额依然坚挺，顾客反馈很好。林总情绪也稳定下来了，就是还有点后怕。”周芳汇报着好消息，随即察觉到苏鹏语气不对，“鹏总，你…考完试了？听起来很累？”
“嗯。”苏鹏没有隐瞒，直接问道，“芳姐，我们现在账上，能动用的流动资金，最大额度是多少？我需要一个确切的数字。”
周芳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苏鹏会突然问这个，而且语气如此严肃。“我马上查一下…扣除掉应付货款、员工工资和预留的桐市后续运营费用…大概…还能抽出这个数。”她报了一个数字。
苏鹏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数字，距离静心苑下一个季度的基础费用都还有不小差距，更别提即将到来的、更复杂的治疗了。
“鹏总，是…溪州那边…”周芳小心翼翼地问。
“嗯。”苏鹏没有细说，“我知道了。这笔钱先不要动。桐市那边，辛苦你多费心，尽快让运营稳定下来，产生正向现金流。”
“我明白！”周芳立刻应道，“鹏总，你也…多保重。”
结束通话，苏鹏靠在墙上，闭上眼。钱，还是钱。他必须找到更快赚钱的方法。加速梧城的拓展？可那需要时间，而且面临宏远的狙击。寻求蓝海的进一步支持？A轮刚结束，短期内再次融资并不现实，而且会显得公司运营不佳。
困境，前所未有的困境。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浪寒初发来的视频请求。苏鹏看着那个跳动的头像，深吸了好几口气，用力揉了揉脸，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才按下了接听键。
“考完啦！解放啦！”浪寒初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静心苑温柔的灯光，“是不是已经和室友在外面庆祝了？有没有喝醉？”
“没…他们在外面嗨，我溜回来了，有点累。”苏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还是跟你视频舒服。”
“切，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安神药似的。”浪寒初皱了皱鼻子，随即又兴致勃勃地说，“对了，我跟你说，我今天扶着助行器，从病房门口走到护士站了！虽然像乌龟爬，但刘护士说进步超大！”
看着她因为这点进步而闪闪发光的眼睛，苏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她还在为了能多走几步而拼命努力，而他却已经知道了前方可能有更陡峭的山坡。
“真棒！”他挤出笑容，声音却有些哽咽，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你怎么了？”浪寒初敏锐地察觉到他声音的异常，“嗓子不舒服？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可能就是…考完试有点虚脱。”苏鹏掩饰道，“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你早点休息，别太累着。”
“知道啦！你也是，好好睡一觉！”浪寒初不疑有他，对着镜头挥了挥手，“晚安，我的大功臣！”
挂了视频，苏鹏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塌。寂静的寝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他打开电脑，屏幕冷光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调出梧城的市场报告，调出公司的财务报表，调出静心苑那份沉重的费用清单。三份文件并排在屏幕上，像三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但他必须翻过去。
他拿起笔，在新摊开的笔记本上，用力写下了两个字：
破局。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这个年轻创业者眼中，那不肯熄灭的、倔强而绝望的火焰。无声的惊雷之后，他必须独自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