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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彻底沉入远山背后,天边只余下一抹逐渐黯淡的橘粉,如同褪色的水彩。苏鹏站在静心苑外的巷口,久久没有挪动脚步,仿佛还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白色栅栏残留的温度,以及空气中渐渐散去的、属于浪寒初的微弱药香和她怀抱里葱油饼的余味。

“明天见。”

这三个字像一枚温暖的种子,落入他荒芜已久的心田,瞬间生根发芽,驱散了连日来的焦灼与阴霾。一种巨大而真实的喜悦如同暖流,在他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他见到了她,真真切切地见到了。她虽然消瘦苍白,需要依靠轮椅和输液,但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会哭,会笑,会关心他和奶茶店,还会规划着充满希望的未来。这比他所敢期望的最好情况,还要好上千万倍。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他深吸了一口傍晚微凉的空气,感觉每一个肺泡都充满了生机。他慢慢地转过身,开始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脚步不再匆忙,而是带着一种想要延长这份喜悦的眷恋。青石板路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两旁白墙黑瓦的老房子里,陆续亮起了温暖的灯火,窗纸上映出模糊的人影,锅铲碰撞的声响和隐约的饭菜香气飘散出来,充满了平凡的烟火气。

他走着走着,那汹涌的喜悦浪潮稍稍退去,潜藏其下的细沙般的忧虑便渐渐显露出来。

他的高兴是真的,可那揪心的疼,也是真的。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几个画面: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阳光下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细小血管;她搭在轮椅扶手上那只过分纤细的手,腕骨凸出得令人心惊;还有那袋挂在架子上、缓慢滴注的浅黄色液体,和那根刺眼的、没入她手背皮肤的透明管子……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他高兴见到她,高兴得想要对每一个路过的人微笑。可一想到她正在承受的这一切,那笑容便僵在嘴边,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那种无力感再次悄然袭来——他只能隔着栅栏看着她,说些苍白无力的安慰话,却无法代替她承受一丝一毫的病痛,甚至不能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医生都说她恢复得很快……”他试图这样告诉自己,用护士长的话、用她自己的话来宽慰自己。但心底深处,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问:真的吗?移植后的排异反应那么凶险,真的能完全恢复如初吗?这场大病,会不会在她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记?

这份认知像一滴悄然坠入清水的墨,迅速晕染开来,让那份明亮的喜悦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阴影。快乐与忧伤,希望与担忧,就这样矛盾而又真实地交织在一起,充盈在他的胸腔里,沉甸甸的。

他路过那家葱油饼摊,摊子已经收了,只留下一个空位和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油香。 他想,明天早上,一定要早点来,给阿婆道个谢,再买一个饼。

离开巷口,天色越来越暗,路灯次第亮起,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小超市,他犹豫了一下,走进去,买了一个保温桶。明天,他可以给她带点别的,比如一碗热腾腾的、炖得烂烂的粥,或者一杯温热的牛奶。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回到那间小小的民宿房间,他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寂静瞬间涌来。

他坐在床沿,拿出手机,点开那个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的对话框。浪父没有再联系他,没有对他今天的出现表示愤怒,也没有对护士长可能打去的电话做出回应。这种沉默,像一片悬而未决的乌云。

但他此刻的心情,与之前的绝望已截然不同。他知道了她的确切消息,见到了她,并且得到了“明天见”的许可。这份具体的期待,像一盏灯,照亮了沉默之下的路。

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溪州的夜空渐渐变成深邃的蓝黑色,几颗星子开始闪烁。远处月湖的方向,传来模糊的波浪声。

高兴是真的,为重逢,为她眼里的光。

伤心也是真的,为她的痛苦,为自己的无力。

但这两种情绪不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它们交织在一起,成为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感——那是一种带着痛楚的珍惜,一种明知前路仍有艰难却依然充满希望的坚定。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等待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漂泊,而是有了明确的彼岸。而陪伴,或许就是他能给出的、最长情的告白。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思考,明天那短暂的半小时,他该和她说些什么,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夜,渐渐深了。但心底那盏灯,亮得很稳。